新京报：湖南郴州清剿红顶煤老板三月纪实(2)

　　同日，郴州市委办、市府办针对干部参股煤矿事项，联合下发《关于清理和查处党政干部违反规定入股办矿的紧急通知》，此文与郴州市纪委12天前下发文件同题。

　　此紧急通知除重申郴州纪委在4月14日提出的“五项禁令”外，着重指出“郴州矿山重大安全责任事故时有发生，非法矿山屡禁不止，其主要原因除矿主违法开采外，主要是管理不严格、监督不到位、安全措施不落实，有的还与少数党政干部入股办矿等腐败行为有关。

”紧急通知称，党政干部参股办矿虽然是少数，但危害极大，严重地干扰了职能部门行政执法，使非法矿和违法生产得不到查处、重大安全隐患得不到整改、安全事故责任人得不到追究，导致重特大安全事故发生。至今年5月份，郴州市纪委对桂阳县煤炭局局长肖毅作出免职决定。

　　国土局长遭砍

　　5月4日，桂阳县国土资源局局长肖良东遭砍，身中9刀。此前两月，肖亲任总指挥，炸毁几十座非法煤矿。

　　4月底5月初，郴州纪检系统干部悉数投入干部入股煤矿查办工作。纪委一专案人员说，“当时的气氛非常紧张，有人用人心惶惶来形容。”

　　就在5月4日，桂阳县国土资源局局长肖良东在理发店理发时遭两名不明身份男子持刀猛砍，肖身中9刀，因失血过多入院昏迷一日方脱险境。据肖良东本人所述，其被砍之前就曾收到匿名恐吓信。

　　而此后桂阳县公安局成立80名警员的专案组，悬赏10万捉拿凶手，力度之大在当地“史无前例”。由于此案至今未破，尚无警方证据显示肖的被砍和整治煤矿有关。但肖良东执掌的国土资源局正是当地煤矿开采证的发放单位，肖本人的另一重要工作职责，就是带领执法人员四处封炸非法煤矿。据肖介绍，此前两个月左右，肖亲任总指挥，炸毁几十座非法煤矿。

　　6月23日下午，面色苍白的肖良东在桂阳一家宾馆面见记者，同来一身材魁梧者，既是亲属也是保镖。“我宁愿当个烈士，也不能让人说我行政不作为。”肖良东直言，执法人员治理非法煤矿时面对着复杂的压力。

　　多年整治非法煤矿，这位不到四十岁的官员已形成了一条工作习惯，点燃炸药之前，他会要求所有执法人员一律不得接听电话。“要接了电话再炸，今天倒是痛快了，明天就该痛苦了！”

　　说这话时，肖良东紧皱眉头。据其介绍，在炸毁一些非法煤矿时，常有矿主等不明身份的人威胁，喊“灭了你、砍了你”等之类的话语，他并不怕，但同事或者其他部门的党政干部出面说情最让他为难。

　　“遇到这种情况我会装傻，问你这么袒护矿主你有股份啊？”肖良东说，“对方要说没有，我就炸了，若他回答有，那我就不炸，但我会向组织汇报，某某在某非法矿有股份，我炸不了。”

　　对于前文所述的桂阳县荷叶镇，肖良东印象深刻，今年在当地炸毁一座非法煤矿时，荷叶镇派出所所长面对来自发证机关的国土执法人员，居然自己签名证明非法矿为有证矿。今年4月，这名派出所所长被查出在该矿上占有股份，并被免职。

　　今年4月贵达矿难发生后，现场执法的肖良东照例承受了说情者的压力，“我就感觉有些干部讲话的方式不对，有的干部说他们也不容易，这么大的资金都投进去了，肖局长，差不多就行了。”肖良东说，甚至有干部不做矿主的工作，反而将矿主领到他的面前来“求情”。肖良东认为，贵达煤矿参股干部不止通报的几位，据他的了解贵达煤矿共有51股，每股30万元，实际上出面的股东就几个人，而有些股东又将每股股份拆成若干，拉来亲戚朋友入股，同时也拉来了“要人”。

　　郴州“红顶煤老板”名录

　　截至6月20日，郴州市共查出38名干部参股办矿。“有这些人在办矿，你说说我们的煤矿秩序能好吗？”

　　“党员干部参股办矿首先是法制观念淡薄，主因则是利益驱动。”6月23日，郴州市纪委常委段新忠对记者谈及此前数月工作的心得。“无职无权的不会来，来的都是有实权的。”段新忠总结说，此次查办的干部中，煤矿安监管理人员引人关注。

　　5月27日，郴州市委办公室和郴州市政府办公室联合下发的《关于对损害经济发展环境和党政干部入股办矿案件处理情况的通报》，其中，除上文披露的桂阳县煤炭局两位负责人外，另有5人属于执法违法。

　　桂阳县煤炭石墨管理局安监股股长罗宝辉、副股长谭雄柏、雷小保在桂阳县荷叶镇国家田石墨矿每人入股2万元，各分得红利2.7万元；罗宝辉在2004年8月还到桂阳县荷叶镇竹山背非法煤矿入股3.6万元，分得红利1.5万元。

　　永兴县煤炭局樟树乡安监站聘任职工李华正，于2005年1月，在樟树乡大岭村荣亨煤矿1号井入股8万元并介绍亲友入股67万元；另外，永兴县复和乡矿业秩序专项治理工作站副站长邝瑞廷从1996年到2004年的8年间，在复和乡的6个非法小煤窑共入股9.62万元，获利11.4万元。

　　通报同时显示，郴州市县两级多名负责干部亦参股办矿；李永雄，原郴州市供销社党组书记、主任，其在2004年8月到2005年3月，违反规定投资20万元入股开办小煤矿。许永汉，郴州市党史办副主任，1999年初，在永兴县复和乡宏达煤矿入股7.04万元，分得红利1.5万元。

　　陈显文，临武县纪委副书记，陈在2001年2月至2004年9月担任临武县水东乡党委书记期间，便在该乡欢喜煤矿入股15万元并介绍亲友入股10万元，截止到案发共获利30万元。

　　黄友兰，郴州市财政局办公室副主任，2004年，黄在永兴樟树乡荣亨二副井矿入股10万元。邓启洪，桂阳县政法委副书记，2002年8月至2004年8月，邓到桂阳县荷叶镇哈炭窿煤矿参股投资3万元，获利8万元。

　　上述10余名干部参股的10多家煤矿，除荷叶镇国家田石墨矿外，其余的均为非法矿。“有这些人在办矿，你说说我们的煤矿秩序能好吗？”桂阳县国土资源局局长肖良东说。

　　郴州市纪委常委段新忠介绍，截至6月20日，郴州市共查出38名干部参股办矿，其中六人为聘任的安监人员，但身份是农民党员，没有官职便免予处分。其余均受到免职、行政记过、党内警告等处分，并没收非法所得。郴州纪委一位专案人员称，此次清查干部参股办矿的线索来源主要依据群众举报和事故调查。

　　任重道远

　　材料显示，目前郴州全市556家煤矿企业，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仅有21家，但有多少非法煤矿，没人能够说清。

　　“不论是事故死亡总量和人口总量之比，还是事故死亡人数与GDP总量之比，郴州都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这样发展经济的代价太大了！”6月18日，2005年“全国安全生产万里行”采访团在听取湖南省郴州市政府关于安全生产情况的汇报后，采访团团长、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宣教中心主任金磊夫感叹。

　　郴州市政府的上述汇报材料显示，目前郴州全市556家煤矿企业，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仅有21家，但此数据并未包括非法煤矿，而在郴州到底有多少非法煤矿，没有相关政府部门能够说清。

　　桂阳县国土局局长肖良东说，很难估算非法煤矿的数量，因为每天的数据都在变化，“炸了又开，就像游击战。”肖良东表示，国土部门每发现一处非法矿就会给公安和当地的派出所以及供电企业发函，请求这些部门不要卖炸药和供电给这部分煤矿。

　　“但从来没看到停电和煤矿因为没有炸药而停产。”肖良东长叹道，“当然也不排除他从其他正规矿上弄来炸药和自己发电。”今年4月17日，中共郴州市委、市政府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矿业秩序整治严格安全生产责任追究的有关规定》，明确规定：乡镇辖区发现一处非法矿并未及时关闭的，乡镇分管负责人就地免职；若达到两处，乡镇党政一把手免职，若非法矿发生死亡事故的，乡镇党政一把手和分管负责人全部免职。

　　县(市区)辖区内发现两处未及时关闭非法矿，党政分管领导引咎辞职，主要领导给党政纪处分，若非法矿年内发生两起死亡事故的，县(市区)党政领导就地免职，党政一把手引咎辞职。

　　但一位郴州纪委人士承认，目前全市并无乡镇干部因此被免职。“对于干部参股煤矿问题，我们仍然会针对一些线索继续查下去。”郴州市纪委常委段新忠说。

　　核心提示

　　截至6月18日，湖南郴州已有31名干部因入股办矿受处分，其中处级干部3人，科级干部19人。此前一天在广州，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李毅中怒批：“‘官商勾结，官煤勾结’已经到了该引起高度重视的时候。”

　　今年3月到6月，一场对“红顶煤老板”的清查运动在郴州展开，其间多起煤矿事故推波助澜，记者两度实地采访所闻所见，证明“官煤勾结”积弊之深，地方政府清理任务多艰。

　　当地纪委官员认为，党员干部参股办矿首先是法制观念淡薄，主因则是利益驱动。他表示，仍然会针对一些线索继续查下去。 本报记者 刘炳路 湖南 郴州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