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中医院住院部12楼，血液科病区。这是省中医院最“闹猛”的病区之一，原本核定54张床位，现在住着78位病人。走廊上加了18张床还不够，有6位病人只好到其他病区“借”床。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在各病房穿梭，认识的、不认识的病人家属都要搭几句话，他最大的心愿是让所有人都在捐献骨髓的互助倡议书上签字。从6月初到现在，倡议书上签了17个人的名字。16人是血液病患者的亲属，1人是血液科主任周郁鸿。他叫夏生仁，43岁，富阳农民，互助倡议书的发起人之一。他16岁的儿子斌斌得了恶性淋巴瘤，今天接受骨髓移植手
术。我先带头捐骨髓创意者夏生仁说——这已经是斌斌第二次到省中医院血液科住院了。2003年小学毕业那年，他查出得了恶性淋巴瘤。他是体育特招生，篮球、跑步都很拿手，身体很好，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得这么严重的病。到医院一看，病房里全部住满，跟斌斌差不多大的孩子也不少，我才知道原来得血液病的人那么多。医生说，这种病一般发现就是晚期，骨髓受到侵犯，最好的办法是做骨髓移植手术。我拿着儿子的检查报告到富阳血液中心配型。去之前医生让我做好思想准备，要找到跟斌斌完全一样的骨髓（HLA——人类白细胞抗原完全匹配），四百到一万个人里才有一个，而且中国捐献的人还不多，很难找到。不过我总怀着一点希望，如果跟斌斌骨髓匹配的那个人很热心，正好捐了，那该多好啊！不过，我还是没碰到这种好运气，几个跟我差不多时间去配型的也都没找到合适的。我自己也抽血化验了，还是对不上。不过富阳血液中心发给我一张爱心卡，说已经留下了我的“档案”。我告诉他们，不管是谁能用得上，尽管找我。这也是积德吧，我想，我帮了人家，也许有一天也有好心人来帮我。接下去的几个月我天天等，盼着有一天来通知说，跟斌斌匹配的骨髓找到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好消息始终没来，斌斌的毛病不能再拖了。医生给了我们另外两个方案：一是自体骨髓移植手术，就是用斌斌自己的骨髓来手术（在病人骨髓中采集造血干细胞，经深低温保存后清除病态免疫系统，再重新输回人体，重建健康的免疫功能）；二是用我的骨髓（半相合异基因骨髓移植手术，用有一半或一半以上基因吻合的骨髓做移植，一般供体来源是父母及同胞兄弟姐妹）。不是我不舍得自己的骨髓，但是后面那种手术费用我实在吃不消，就选了第一种。今年4月，斌斌发病又住了进来。那个能跟斌斌骨髓配对的人还是没出现。这次只能用我的骨髓了，手术费要30万。我家里七拼八凑借了10万，村里出面担保贷款10万，还有10万到现在还没着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有个跟斌斌骨髓配对的人，做手术20万就够了，现在凑的钱就刚刚好。整个社会晓得捐骨髓可以救人命，愿意捐献的人实在太少了，恐怕只有我们这些家里有人生病的人才能体会到它的意义。我忽然想到，我们这些病人家属应该首先带头去捐献骨髓，这样才会滚雪球似的捐献的人越来越多。我要写一份倡议书，先让这里的病人家属都签字。倡议书一气呵成起草人周郁鸿（省中医院血液科主任）说——夏生仁急急忙忙地来找我，我开始还以为是为了他儿子的病。这个小孩蛮罪过的，听说成绩很好。上次出院以后只用了半个学期就把落下的功课都补回来了，可惜又复发了。夏生仁跟我说了倡议书的点子，我一下子亢奋起来。当血液科医生这么多年，我知道合适的骨髓对病人意味着什么，真是眼巴巴等着救命的宝贝啊。以前医学还没这么发达的时候，多少患者一直到去世都没有等到合适的骨髓。现在虽然可使用供体的范围扩大了，能用自己的，也能用亲属的，但手术难度高，排异几率也大，费用也比较高。这份倡议书几乎是一气呵成，好像是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一口气都说了出来。现在连普通病人家属也有了号召大家捐献骨髓的想法，我想以后捐献的人会更多。从概率来说，一个人找到与自己相合的骨髓的可能只有四百分之一到万分之一，自愿捐献的人越多，建立的数据库就越大，患者在里面查到与自己相合的供者的概率也越大。倡议书打印出来以后，我头一个签了字。与17个签名有关的三个镜头激动得签了三次名夏生仁签名时很激动，又有点紧张，第一遍不敢用力，写得很淡；第二次签了他觉得不够大，直到第三次才把自己的名字签得像模像样。为了壮大声势，他又让老婆张利华也在倡议书上签了名。他想，人家看到有人响应这个倡议，热情就会高一点。老婆签完，夏生仁还一本正经地关照：“有空去抽血，说不定哪家的孩子正等着你救命呢！”这是积德的事伊彩路，男，51岁，黑龙江人。为了给26岁的女儿治急性白血病，一家三口从黑龙江赶到杭州。6月3日，老伊的骨髓输入女儿体内，现在女儿正在无菌舱恢复（因为要经历一个重建免疫系统的时期，为了避免感染疾病，骨髓移植病人手术后要在无菌舱里呆上一个月左右），医生说情况很好。一听说捐骨髓，老伊二话没说签了名：“捐点真没事。这次虽然说是捐给女儿，但心里多少有点担心，毕竟是50多岁的人了。头一天觉得有些累，可第二天早上三四点钟精神头就好好得不得了，躺不住起来散步。以后只要医生说能行，我一定捐。可不是说漂亮话，谁还没困难要人帮的时候，何况这是救命啊！”听说斌斌马上要手术，老伊挥着倡议书，安慰夏生仁：“好心有好报，放心吧。”碰了一个软钉子中午时分，一个胖嘟嘟的女孩正坐在床上吃午饭，爸爸和奶奶陪在一边。看完倡议书，爸爸默默地还给夏生仁，红着脸摇了摇头。女孩7岁，得的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医生原本想让比她大两岁的姐姐捐骨髓，但奶奶不肯：“万一一个没治好，另一个身体也坏了，那怎么办？”爸爸想捐，奶奶也不情愿：“儿子垮了，家里可怎么办？要用就用我的。”可是奶奶已经62岁，骨髓造血功能已经开始退化，不适合捐献。夏生仁急了，跟奶奶讲哪床哪床的家属都捐了骨髓以后都没事，还想把人叫来让她看个真切。可奶奶很固执，一直重复着一句：“要是真没影响，大家肯定都会去捐，医生怎么会说找不到我孙女能用的骨髓呢？”
不是尾声
夏生仁请省中医院暂时帮他保管倡议书。等到做完手术，他就放下一桩心事，还要接着动员更多的人捐献骨髓。(记者傅苓 都市快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