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报道)安全监管面临突围困境

　　安全监督执法权威屡遭漠视，一些安监干部沦为黑矿主保护伞，企业心存侥幸玩“猫鼠游戏”。这种种怪现象给安全生产监管带来极大挑战。

　　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李毅中成了这个炎热六月里的新闻人物。“2005年安全生产万里行”期间，他的一系列颇为激烈的言辞经媒体报道，正引起社会对安全监管的新一轮关注。

　　在国家安全监督管理总局上任100多天，面对发生一次死亡30人以上特别重大事故5起的局面，李毅中再次意识到安监重于天的责任。6月11日，李毅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安全生产工作千头万绪，有很多深层次的问题和过去积累下来的欠账一下子解决不了。我认为当前安全生产工作首先要抓的有两条，一条是安全法制，另一条就是安全责任。”

　　他认为，在各项规章制度的遵守上，不少好传统丢掉了，有的根本没有建立起来。表现为一是监管不扎实。会开了多少，通报发了多少，封条贴了多少，有人敢撕掉封条，主要是监管不扎实。二是执法不严格。《安全生产法》对事故的行政处罚、经济处罚等写得很清楚，《刑法》131－139条规定，由于触犯刑律造成重大安全事故要判刑2～7年，但执法不严格。三是责任不落实。派到矿上的瓦斯监督员擅自离岗，甚至和非法矿主串通一气。四是措施不到位。

　　安全生产的陈年旧账堆积到如今已经到了一个必须变革的时候了，但是谁有勇气冲破坚冰？要想层层剥落安监系统的尘埃，李毅中的想法能如愿吗？

　　令安监部门尴尬的问题———

　　“停产整顿”指令成了“一纸空文”

　　今年5月19日，河北省承德市暖儿河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45人死亡，5人失踪。而早在2002年1月，这里已经连续发生两次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29人死亡，1人失踪。暖儿河煤矿转制后，没有安全生产许可证，按规定不能开工生产，但企业一天都没有停过产。据介绍，5·19事故发生前，当地煤矿安全监察分局三次向暖儿河煤矿下达停产通知，均未奏效。

　　今年6月8日，在湖南冷水江市资江煤矿发生瓦斯事故，22人遇难。而在国家煤矿安全监察总局5月27日公布的2004年安全程度评估为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的国有煤矿D类矿井名单中，资江煤矿就榜上有名。名单上的D类煤矿均被要求停产整顿。

　　据悉，湖南去年6起煤矿特大事故都发生在不应生产的遗留问题矿井和停产整顿矿井，安全监察部门曾多次下达停产通知书，但矿主置若罔闻，最终共造成76人死亡。

　　据介绍，目前全国有2万多名安监干部，他们面对停产通知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奏效”却无计可施。整改通知书发了一次又一次，但是就是拒不执行，还有的贴上了封条，又被揭了下来。

　　采访时，李毅中承认，这个现象确实是长期以来困扰安全监管、监察的一个难题。

　　李毅中说：现在我想了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个笨办法，安全监管部门第一次发整改通知书的时候要同时抄送当地同级人民政府，因为当地人民政府负责对煤矿进行日常的监督，由政府来出面关闭、整顿非法煤矿；如果不听，安全监管部门第二次再发时要同时抄送上一级人民政府；如果还是不听，第三次发就同时抄送省长。第二个办法，现在我们正在与有关部门一起拟定联合执法整顿小煤矿的文件，就是由安监部门牵头，联合煤监部门、国土资源部门、地方发改委、工商局联合执法，把过去发放的矿长资格证、采矿许可证、工商执照全部收回，直到安全生产整改到位，通过验收为止。

　　李毅中是在6月11日讲这番话的。6月20日，国家安监总局等部门发出通知要求严厉打击违法生产活动，四类矿井要依法予以关闭取缔：无证非法开采的矿井；以往关闭之后又擅自恢复生产的矿井；经整顿仍然达不到安全生产标准、不能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矿井；无视政府安全监管，拒不进行整顿或者停而不整的矿井。

　　李毅中言辞激烈地说：如果一个企业、一个单位不依法进行生产经营活动，他就违法；如果安检部门不严格执法，也是违法；如果安检人员埋怨这个，埋怨那个，无所作为，更是违法。

　　令安监部门汗颜的问题———

　　安监干部给黑心矿主当“保护伞”

　　今年3月14日，黑龙江七台河新富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18人死亡。该矿矿主彭国财是七台河市桃山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副局长，他的哥哥是七台河精煤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彭贵才。彭贵才利用职权将非法矿井挂靠到国有煤矿，将国有小煤井交由彭国财承包开采，并指使下属弄虚作假，将彭国财经营的不符合安全生产条件的小煤井变为“五统一”小煤井，长期充当非法生产的“保护伞”。

　　湖南省郴州也是个“官煤勾结”严重的地区。据湖南省郴州方面提供的资料称，今年1月初到6月19日止，郴州市各级纪检监察机关共立案查处入股办矿案件38件，其中入股办煤矿的32件，入股其他矿的6件。到目前为止，共处理党员干部31人，其中处级干部3人，科级干部19人。这些党政干部中，既有乡镇安监站工作人员，也有县级相关职能部门的负责人。

　　事实上，“官煤勾结”在山西等很多重点产煤省份和地区已成普遍现象。权钱交易，导致了开办煤矿的法定审批程序和有关部门的法定监管职责形同虚设，很多违规煤矿摇身一变成了“合法”煤矿。在权力的庇护下，一些黑心老板置最起码的安全标准和安全投入于不顾，疯狂追逐短期利益。权力和资本结盟被认为是导致矿难频发的症结问题之一。

　　李毅中说，“官商勾结，官煤勾结”这种现象已经到了该引起高度重视的时候了。最近，国家安监总局等部门要求严肃查处煤矿违法生产背后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发现公务人员与私挖滥采、违法违规生产的矿井有利益关系或在幕后纵容及为非法矿井充当保护伞的，要移送纪检、监察部门和检察机关依法严肃查处。

　　令安监部门操心的问题———

　　清理陈年旧账寻求长效机制

　　安监部门的陈年旧账很多，有法律法规不配套的问题，有一些习惯性的工作措施不尽科学的问题，更有一些抓安全的理念困惑。采访时记者感到，李毅中并不回避这些陈年旧账，正试图通过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寻找更有效的安监思路。

　　比如《安全生产法》实施快3年了，但细则仍然没有出台，这使得许多基层的安监人员对可能导致事故的隐患处理感到无所适从。李毅中说：把事故消灭在萌芽状态确实是重要一环，“隐患不除，心中不宁”。他透露，正在起草通报制度，涉险人数超过50人，必须上报安监总局。

　　再比如，每次某个煤矿事故发生后都会在各级领导层引起极大震动，伴随而来的是责令当地所有煤矿一律停产整顿。此举历来有许多质疑声：“一刀切”全面停产，挫伤了许多安全生产工作做得比较好的企业的积极性；全部停产，必将导致一些隐蔽的小煤窑死灰复燃，将导致更为严重的深层次的煤矿安全生产问题；这种方法，对我国目前煤炭紧缺的经济发展是雪上加霜。

　　在回答这一问题时，李毅中认为：“一刀切”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一方面显示了政府、主管部门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有负面作用，也说明一些负责人心中无数。对这一方法不能全否定，但确实不是一个科学的办法，今后应该避免“一刀切”。

　　还有，事故发生后，在分析原因时常常有一条是“农民工安全意识淡薄”。李毅中说，不要埋怨农民工，要落实企业和政府相关部门培训的责任。我们正准备制定一个关于小煤矿农民工培训的指导意见，争取7月初出台。

　　探讨安全风险抵押金制度如何更好地推行，探讨事故赔偿金额能否增加，探讨如何修改《煤炭法》，探讨为矿工开办职业技术学校的可行性……随着制度层面的措施不断完善，人们看到，政府对安全监管工作的制度在规范，力度在加大，相应地，作为企业，也将为安全承担更多更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