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若冲突卢沟桥即是你们的坟墓

　　68年前的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拉开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2005年6月下旬记者辗转北京、天津等地，重访事件发生地，寻访事件的亲历者、见证者和研究者。无论是年已耄耋的卢沟桥事变最后老战士孙敬生，爱国抗日将领宋哲元外甥女、年逾古稀的天津师范大学教授李惠兰，还是刚刚50岁出头的北京中日关系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方军……他们经历不同，但只要一提起卢沟桥，都是同样的难忘、激动和愤怒。他们对历史的娓娓叙述，向我们再现出1937年7月那场与日寇的顽强较量中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

　　日军演习挑衅———“‘谜’一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天津宾水南里一栋普通的旧楼房里，住着一位91岁高龄的老人叫孙敬生，他就是原国民党29军37师109旅217团机枪连的班长。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孙敬生所在的部队从保定被调往长辛店增援，他也亲历了29军在卢沟桥附近与日寇较量那段难忘历史。2005年6月23日下午，在孙老简朴的家里，记者眼前这位清瘦矍铄的老人，思绪又一次回到了68年前———

　　“卢沟桥事变之前小日本嚣张得很呢，见到中国军队经常挑衅！”孙老说，“记得一次双方的部队都在演习，日军突然冲过来插进我们的队列中，我们的连长见状大喊一声‘上刺刀！’三个排‘唰’地扬起来白晃晃的刺刀，鬼子见我们来硬的只好悻悻离去。29军长城喜峰口一战中打死打伤日本鬼子6000多人，名声可大了，鬼子都知道我们不好惹。”

　　孙老回忆，卢沟桥事变发生之前，驻扎在丰台的日本军队经常以演习为名，在卢沟桥附近出现，侦察地形，开始时演习不过每月或半月一次，后来增加到三五天一次，枪也装上实弹，最后竟然夜间也进行演习。宛平城门有我军把守，每天晚上10时准时关闭，日军有几次在夜间演习后竟要求半夜进城，均为我军严厉拒绝。“当时我们怎么就没看出来，日军显然是早有预谋的啊！”

　　当时日本驻中国大使馆陆军武官辅佐官今井武夫少佐在谈起北平附近的动向时说，“我收到中国方面提出的关于‘日军6月29日夜，以夜间演习为名，向卢沟桥街里进行实弹射击’的抗议。于是，对本驻屯部队进行秘密的全面调查。但是，这样的事实根本没有。此外，‘谜’一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卢沟桥车站忙着运票箱———“谁也不知道，5个小时后这里会响起震惊世界的枪声！”

　　连续几天酷热之后，1937年7月6日清早北京迎来了这一年的头场大雨。雨中，驻丰台的日军清水节郎大尉率领着他的中队在炮兵的配合下，通过宛平县城，然后拐到铁路北面的大瓦窑，开始以卢沟桥为假想敌的攻击演习。“那时候鬼子演习很多，大家都没在意。”孙老清晰地记得，6日那天平津地区虽然都下了大雨，但是天气却一点也凉快不起来。到了7日太阳一露脸，地面又热得像蒸笼一样。

　　尽管“‘谜’一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但北平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7月7日，除了日本人外，在北平的外交使团的先生们都到北戴河海滨避暑去了。29军副军长兼北平市长秦德纯在中南海乾隆爷的书房里正在筹办盛大筵宴，准备欢送蒋梦麟、梅贻琦、胡适等社会名流去庐山与蒋介石面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学校的校园里照样冷冷清清，学生们都在为争取全民族抗日而罢课。

　　而宛平县的工作人员从清晨就忙着国大代表选举。7日这天是正式投票日期，为了保证投票箱能在当天原封不动地送至省府保定，下午5时30分南下火车在卢沟桥火车站临时停车1分钟，工作人员随即将十几个票箱全部送上车……

　　“谁也不知道，5个小时后这里会响起震惊世界的枪声！”北京中日关系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作家方军对记者说。

　　师长的命令———“设若冲突，卢沟桥即是你们的坟墓！”

　　2005年6月21日中午，当记者冒着6月北京罕见的39度高温，踏上有着815年历史的卢沟桥时，这座700多年前在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里被称作“世界上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桥”，依然稳如磐石的屹立在永定河上。与68年前不同的是，桥孔下的高悬着水位已变成了光秃秃的河床，而散布在卢沟桥周边的高粱地已经被崛起的丰田科学城所取代。当年曾经用来顶托沉重沙包，抵挡敌人炮火的桥上几百只狮子身上依稀可见的弹痕，又一次把人们带回到68年前的那痛楚的一幕———

　　1937年7月7日晚上，北平的街道店铺和往常一样早早关门休息，只留下高温过后的地面还在散热、喘息……

　　“砰砰———”晚上11时许，卢沟桥附近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枪声，划破了北平宁静的夜空———

　　这一夜在卢沟桥负责守卫任务的是第29军37师219团3营11连3排，据排长李毅岑事后回忆，当时他“听到枪响，当即到哨上查问情况”，原来“有两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来到桥头附近的回龙庙前，要强登河堤，我排战士喝令他们止步，他们抬手就打了两枪。我们的执勤人员被迫还击，也打了两枪。日军狼狈逃跑。”李毅岑立即向上报告。37师师长冯治安闻讯后发出命令：“为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寸土都不许退，可采武力自卫及断然处置。国家存亡，在此一举；设若冲突，卢沟桥即是你们的坟墓！”

　　形势急转之下，日方调集兵力朝卢沟桥猛扑过来。李毅岑回忆，“营部立即从10连抽调一个排的兵力，由沈排长带到桥东，协助守卫大桥东头，并归我统一指挥。黎明4点钟，大批日军到达桥头，成4路纵队，气势汹汹，声言要到我军驻地搜寻他们失踪的土兵。沈排长当即拒绝了日军这一挑衅性的无理要求，并说要向我报告。就在这时，日军竟开枪打死了沈排长。当时我气极了，于是我一声令下：‘打!狠狠地打!’”

　　“哒哒哒!哒哒哒！———”，我方两个排6挺机关枪六七十支步枪一起开火！

　　保卫卢沟桥的战斗打响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枪声打响了！中国抵抗日本侵略的命运大决战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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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饮食，人民供给，我们应该，为民努力，帝国主义，吾辈之敌，救国救民，吾辈天职……”7月7日以后，面对敌人阵阵炮火，29路军为了构筑营区边缘临时堑壕，被迫砍倒南苑营区边缘农家地里高过人头的高粱，动手之前，全体官兵肃立庄稼地前，唱的就是这首歌！孙敬生老人，他用低沉歌声带出一段29路军沉寂了68年的军纪严明的治军往事。

　　孙老说，这首歌，29路军战士每天用餐前一定要唱。当时军营里还自编了十几首歌。包括《八德军歌》、《悔改歌》、《射击军纪歌》、《利用地物歌》、《行军歌》、《站哨歌》、《吃饭歌》、《国耻歌》、《睡觉歌》、《起床歌》等等。

　　“‘七七事变’的第20天，从南苑向东南方向望去，团河附近火光冲天，炮声隆隆。部队需在营区周围15-16里长地带砍倒400米宽庄稼，用来构筑营区边缘临时堑壕。望着高过人头的遍地高粱，副军长佟麟阁犹豫了。最后将宽度减为200米宽———这将是用血去换取的代价。”

　　孙老说，几首歌中《国耻歌》最令人难忘。每年9月18日“国耻日”这一天，29路军全体官兵规定只吃一餐饭，每个战士得到的馒头上，还清楚印着“勿忘国耻”四个黑色大字。

　　“领到馒头后，官兵之间要进行下面对话：问：‘东北是哪一国的地方？’答：‘是我们中国的！’问：‘东三省被日本占去了，你们痛恨吗？’答：‘十分痛恨！’问：‘我们的国家快要亡了，你们还不警醒吗？你们应当怎么办呢？’答：‘我们早就警醒了，我们一定要团结一致，共同奋斗。’”

　　“29路军自编的歌曲中，多数是以弘扬民族正气为主题。”孙老说到这里又为我们哼起《起床歌》：“黑夜过去天破晓，朝日上升人起早，国耻莫忘了，将来练得学术高，复兴民族显英豪。”接着又唱起《睡觉歌》：“今日工作又完了，平安快乐去睡觉……外患方多，卧薪枕戈，人人振作奋勉，努力工作，不可懒惰，救我中华民国。”

　　“问（宋哲元）：你们是新兵还是老兵？答（战士）：新兵！宋哲元：我也是新兵。宋哲元：我们最怕的是谁？答（战士）：老百姓！宋哲元：我们最不怕的人是谁？答（战士）：日本人！”孙老特别记得当年29路军宋哲元军长经常下连队和战士的这段对话。

　　采访最后，孙老唱了一首由岳飞《满江红》改编的29军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