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等待救援的公 安神探　　本刊记者肖松

　　2005年6月4日上午，记者接到新闻线索，说公安系统的一位像“福尔摩斯”一样富有传奇色彩的测谎专家武伯 欣，因为突然查出肝癌而住院治疗。现在，他刚刚做完肝移植手术，由于该手术需要巨额的手术费、药费、反排异治疗费等， 已经使他的整个家庭陷入了困境。事关紧急，记者于当日下午两点多钟乘车赶到了位于北京市宣武区大观园附近的佑安医院， 前去探望和采访。

　　在病房里，这位曾先后参与办理了1000多个疑难案件，令许多狡诈的罪犯现出原形、又让一些蒙冤的无辜者重获 新生的老教授，已躺在病床上多日了。此时他的腹部覆盖着一块巨大的纱布，手臂上插着输液的管子。“其实在5月10日检 查结果出来前，我就有预感了。长期劳累，我肯定会毁在这肝病上。”武伯欣平静地叙述着他的病情：原发性肝癌、肝硬化、 肝萎缩。佑安医院肝胆外科肝移植中心主任卢石春告诉记者，武伯欣是在中晚期肝硬化基础上并发肝癌，这与他不规律的生活 方式有一定关系，就是“积劳成疾”。

　　肝移植手术的费用是特别昂贵的，整个手术和治疗至少需要50多万元。由于目前肝移植手术的费用还不能列入医疗 保险范围，因此，这笔费用对于一生清廉的武伯欣和他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不能承受之重！

　　近几年，他通过独创的测谎技术，协助基层公安机关破获了一些多年陈积的无头案，也使一些被错判的无辜者沉冤昭 雪。他的足迹遍布全国各地，被公安系统的同行们称为“中国警界测谎神探”。

　　武伯欣2003年退休前，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和犯罪心理测试技术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导师、甘肃政 法学院公安分院特聘教授、深圳市人民警察学校特聘教授、中国心理测试技术专业委员会顾问。他长期从事“心理测试技术” 的研究和应用工作，自1992年起就一直不间断地应用这项技术参与全国各地警方、检察院、部队保卫部门的大案要案，曾 主持侦破多起重大和特大疑难案件，在1000多起大案要案中屡建奇功，并建立起了一套适合中国国情的犯罪心理测试技术 理论、方法和应用程序。1996年，武伯欣荣获了公安部评选的“全国公安科技先进个人”的光荣称号。中央电视台《新闻 调查》《法治在线》《新闻会客厅》《实话实说》，河北电视台《人物访谈》等栏目，以及《人民公安报》《法制日报》等报 刊先后对他进行了专访和报道。1998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正式批准武伯欣所在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心理测试中心为全国 唯一的犯罪心理测试技术专业硕士研究生点。

　　躺在病床上的武伯欣向记者讲起了几年前的一起案件，此时记者看到他的脸上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1998年2月9日，浙江省萧山市建设银行有一笔数额高达31.5万元的港币不翼而飞。从1月22日这笔巨款 经储蓄专柜盘点并放进专用大信封后到发现失窃这19天的时间里，储蓄专柜七名营业员都接触过这笔巨款，于是，她们七人 首先成为了被怀疑对象。但刑侦人员对七名营业员进行了询问和调查后，并没有找出她们涉案的证据。这起没有现场、没有准 确发案时间、没有准确嫌疑人的“三无”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在找不到破案线索的情况下，萧山警方请来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测谎”专家武伯欣教授。武教授经过犯罪心理分 析，用编制的同一套题目对七名嫌疑人测试后，得出结论：这七名女营业员都是无辜的。

　　武伯欣的测试结果令人们大感意外，这使得原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更加云遮雾障，也使得在场的刑侦人员对武教授的 “测谎”产生了怀疑。

　　武伯欣说：“当时专案组的同志确实认为这七人中应该有一个是作案人，或者说某个人确实有疑点，应该马上拘留审 查。但是科学的结论容不得感情上的评判，所以当时的主管局长许局长就部署了下一步工作。”

　　在武伯欣的坚持下，刑侦人员重新分析案情，根据所掌握的情况又确定了一批新的犯罪嫌疑人，并请武伯欣再次进行 测试。武伯欣说：“这次测到第二个人，一个男的，36岁，当时就认定了。”

　　这名犯罪嫌疑人名叫谭昊，是银行的押运员。他平时根本没有机会进到银行的储蓄专柜里，是刑侦人员确定的几个嫌 疑人中作案可能性最小的人。武伯欣用同一套题目对谭昊进行测试。谭昊虽然始终沉默不语，武伯欣还是准确地检测出他就是 真正的窃贼，而且还检测出这笔赃款的去向，给刑侦人员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破案线索。武伯欣根据测试结果向办案人员提 示：“这笔钱没有出浙江，在杭州市，已经出了萧山，再有就是这笔钱现在存在银行里，还有一部分在女人手里。”

　　刑侦人员立刻赶往杭州去追查港币的下落。他们在杭州市的两家银行里，找到了谭昊在案发后以假名分别存进去的3 0万元港币，并在他家中搜出了存单。另外在谭昊的情妇那里，又搜出剩下的一万多港币。

　　但在此时，谭昊还在拒供。等刑警把赃款、存单等物证拿到手以后，他才交代罪行：“1月24日上午7点多，我去 上班的时候，专柜里已经有人了，我进专柜去拿交接簿，无意中看到旁边有很多报表一类的东西，其中有这包港币……”谭昊 所说与武伯欣测试的结果完全吻合。

　　萧山市公安局于当年2月23日将犯罪嫌疑人谭昊依法刑事拘留，31.5万元港币被如数追回。在这个扑朔迷离的 案件中，作案人谭昊险些逍遥法外，正是靠武伯欣精湛的“测谎”技术，使无辜者摆脱了嫌疑，也使真正的罪犯落入了法网。

　　还有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件，说明了心理测试对司法工作的重要性。1998年，江苏省盐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了一 起杀人案，法院认定被告人犯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被告人不服，上诉到了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 过程中，法官们发现整个案件中一审被告人的口供是本案定性的重要依据，可是这些口供之间，口供与其他证据之间又存在着 相互矛盾的状况，很难就此认定被告人有罪。在这种情况下，法院邀请武伯欣等一批国内顶尖的测谎心理专家们对一审被告人 进行了心理测试。心理测试的结果也恰好印证了法官们的判断，于是此案被认定为证据不足，那名一审被告人也被改判为无罪 释放。

　　现在，武伯欣亲自授业、培养出来的学生们，已在全国许多省市公安系统的心理测试机构中工作，并做出了令人瞩目 的成绩。近几年，他应邀直接协助基层的公安机关破获了一些多年陈积的无头案，也使一些可能被错判的无辜者沉冤昭雪。他 的足迹遍布全国各地，被公安系统的同行们称为“中国警界测谎神探”。

　　在病情检查结果出来前，武伯欣就有了预感。他以前因教学和办案终日劳累已患有多种肝病，但他为了捍卫法律的公 正，仍抱病应邀赴山西省晋城公安局协助办案。

　　2005年的开端似乎跟往年没有什么不同，武伯欣仍然是那么忙碌。专程到中国人民公安大学邀请他去协助办案的 基层公安局的领导一如既往，源源不断，常常是一拨人还在谈着案情，另一拨人早已敲门而入了。他们大都来自全国各地的公 检法单位，带来的都是些非常棘手的疑难案件。若不是疑难，肯定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武伯欣总是不顾身体的过度劳累，只要有时间，几乎是逢邀必至。

　　曾经有一位细心的记者记下他跟随采访武伯欣的一个月时间里，武伯欣协助办案去过的地方：河南、甘肃、新疆、广 东、河北、四川、宁夏等7个省，10多个地市县。应该说，50多岁的武伯欣已经不是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了，但他仍然矢 志不渝地运用心理测试技术协助公安局、检察院、法院、海关和部队保卫等多家单位解决疑难案件。他说这样做只是为了他曾 经发过的一句誓言：要让犯罪心理学研究成果在司法实践中生根；为的是自己作为公安部特聘老专家肩上的一份责任：体现司 法公正。

　　2005年4月下旬，武伯欣和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皮艺军一起在湖北汉阳监狱参加一个未成年犯与犯罪心理学的专家 座谈会。会后，皮教授乘飞机回到了北京，而武伯欣却接到一直等在北京的山西省晋城公安局局长的电话，请他去晋城办案。 于是，他直接去了晋城。在晋城工作了两天，案子破了，他却累倒了，肝部肿胀疼痛得厉害。4月30日，晋城公安局的车直 接把他送回了北京，当天他就去医院做检查。诊断很快出来了——肝癌。

　　“医院当时告诉我，即使钱没凑够，手术得先做，不能等。”平躺在床上的武伯欣突然大声说。看得出，他对这里的 医生非常满意和感激。

　　前来查房的一位护士告诉记者：“在佑安医院做肝移植手术，费用相对是比较低的。”但即使这样，包括手术、一个 月住院期间的治疗用药的费用大约也要30万元，如果加上后期排异可能还需要20万元左右。

　　“我并不是怕死！”武伯欣一边说，一边让他的爱人董保荣扶他坐起来。记者也赶过去帮忙。可能是做手术的伤口在 隐隐作痛，他咬牙坚持着，挣扎了好几次才坐直了身子。董保荣迅速地把枕头立起来垫在他后面。稍作休息，武伯欣又说：“ 我就怕我这么多年对心理测试和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成果，被我一起带到棺材里去。那就太可惜了呀！”

　　随后，武伯欣让董保荣去给记者找出了他与《人民公安报》社记者张泽民合著的《心证———心理学家武教授疑案测 真纪实》。记者看到，《心证》一书记述了武教授从一名农场知青成长为运用犯罪心理测试技术破案的专家的过程，并且重点 介绍了他经办的数十起触目惊心、印象深刻且又鲜为人知的案件。书中每一例案件都迷雾重重、悬念迭起，读来惊心动魄。同 时，书中将武伯欣对适合中国国情犯罪心理测试技术的研究探讨过程和对美国“测谎”理论及其方法的批判自然地糅合于案件 的叙述之中，展现了一位犯罪心理学家的科学探索精神。

　　那么，为何像武伯欣这样在国内刑侦界享有盛誉、并做出过突出贡献的老专家，他治病的费用还不能全部由国家负担 呢？对此，记者到有关部门进行了采访。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心理测试中心的负责人告诉记者，武伯欣2003年提前退休，现 在归老干部处管。该校程书记不无遗憾地告诉记者，学校专门让校医院院长和老干部处处长到北京市医保中心咨询过，答复是 ：按照国家现行的有关规定，肝移植费用不能列入职工福利特别是医疗保险之列，只能全部自费。

　　该校老干部处一位李老师告诉记者，武老师每月能拿3000多块钱。该人士还提到，即便考虑年底有学校工会发的 困难补助，按照困难等级发放，也就是两三千块钱。

　　“武老师去办过案的河南两家公安局，经费那么紧张，还凑了2000元钱给我们寄来。”说到这里，董保荣眼圈红 了，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武老师那些各地的学生也是几百、一千地寄过来——他们的工资都不高啊。”

　　为了筹集武伯欣住院手术的费用，5月18日，由中国心理学会法制心理专业委员会主任罗大华(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博士生导师)发起倡议，向该委员会下属的40多个委员会以及武伯欣曾经协助破案的120多个地方刑警大队发出了募捐 倡议书。具体负责募捐事宜的马皑告诉记者，各地捐款已收到4万多元。

　　“武伯欣得这个病，跟他的工作确实有直接关系。大家应该帮帮他。”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马皑动情地说：“这两年 武伯欣办案有点玩命，而且去的地方多是老少边穷地区，通常光坐汽车就得七八个小时。甚至有时候上午在东北，下午就到了 甘肃。这样的工作强度，连年轻人都会吃不消，更不用说他一直是带病工作。”

　　躺在病床上的武伯欣最大的遗憾，就是做了手术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各地公安局一个电话来，他就会拎起包 直奔那里而去了。

　　“好在我还有很多培养起来的骨干力量、学生。他们现在都能够发挥我以前发挥的作用，能独立完成心理测试辅助破 案了，以后心理测试技术就得靠他们了，相信他们会比我干得更好。”武伯欣说。

　　他还诚恳地表示：“如果以后真的好了，我就在家整理研究以前办过的那1000多起案子，写一些书。希望这些‘ 经验谈’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对我国刑侦工作的发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