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四起

　　说起来真有点对不住我们的双手，它们不仅要创造财富供人吃喝，有时还得同室操戈相互拍打，弄出些叫做掌声的东西，以表达主人对他人的感觉。作为会场的听众和剧场的观众，鼓掌，是我们可以自主又无法认真的习惯动作。

　　人类表达情感和意志的方式，一是语言文字，二是行为动作（又称为“肢体语言”）。在语言文字没有诞生或者尚未普及之前，动作当是人们首选的交流方式吧。即便是在今天

，“肢体语言”依然不可或缺无法替代。聋哑人几乎完全依赖手语来表情达意。今年春节晚会上由残疾人表演的群体舞蹈《千手观音》，技艺高超，美仑美奂，令人叹为观止。卓别林的无声电影和王景愚的哑剧小品，将“肢体语言”升华到行为艺术的高度，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享受，动作的意蕴和魅力不可谓不大。

　　手舞足蹈是人们情动于心而形诸于外的常规动作。作为传播的对象和媒介的受众，学会鼓掌并领会其内涵属于必修课。鼓掌——这简单的双手连续拍击，通常表达行为人发自内心的积极情绪，如赞同、支持、欢迎、欣赏，等等。演艺明星、政治家、运动员等面对社会公众的表演者是掌声的最大赢家，他们总是使出常身解数，向自我和人类的极限挑战，极力展示高招绝活，以各自的功绩和魅力赢取旁观者的激赏，受到追随者的拥捧。在这里，掌声的多少代表了观看者满意度的大小和追随者支持率的高低，表演者的成功和失败、价值和意义，可从获得的掌声中一决高低。

　　既然掌声是一种直接反映民意的指数，是一种可靠而恒定的表决参数，在许多场合下，它便成了含金量颇高的可利用资源而受人垂真，被怂恿和收买的机率大大增加。在此情境下，鼓掌者或受邀请，或被鼓励，或受强制，或被诱惑，使掌声不可避免地异化成可以交换的商品。在这个浮躁而功利的快餐时代，压缩过程，省略程序，成为舍公平而取效率者的必由之路，是道德滑坡人心不古的必然结果；舍本取末，删繁就简，直奔主题，为掌声而掌声也就不足为奇了——无聊者以花样噱头赚取掌声，自欺欺人，自得其乐；无赖者以强制的方式搜罗掌声，瞒天过海，牟利邀宠。

　　从鼓掌者的心态看，可分为主动和被动两种。主动者击掌相庆定有来由，发自内心的真纯无可置疑。鼓掌有时像握手一样，属于社交场合通行的客套礼节，虽无实在意义，也得敷衍其事。而被动鼓掌者处于一般被动和弱势的地位，自主意志有限，在施动者软硬兼篱下，他们常常地变成身不由己的可操控机械，按照强迫者的权力意志和收买者输入的程序，左右开弓，卖力捧场，廉价的举动使鼓掌失去其固有的符码意义。

　　搞笑的是一些国产的室内肥皂剧和情景喜剧，为了活跃现场演出气氛，强化收视效果，主动地向广播剧和娱乐节目学习借鉴，在节目中人为地复制和添加掌声和笑声，大有以假乱真的效力。作为一种拙劣的表现形式和经营策略，观众明知有假，也见多不怪，一笑置之。而鼓掌作为一种民意传达手段和民主表决方式，一旦被人导演，受人利用，就容易扭曲变形，自我贬值，从而使民意掺水，使民主变味，使民权旁落。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避免鼓掌成为狗熊式的应景表演，别让自己成为道具式的行尸走肉……有些时候，想做到这一点并非易事。但是，人体毕竟不同于木偶——只要远离舞台，不凑热闹，甘于寂寞，拒绝扮演小丑角色则庶几可行。

　　有这么一则外国小品：长篇大论的总统终于结束了冗长的演讲，台下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总统洋洋得意，挥手致意时却见观众纷纷逃离现场，直奔餐厅而去。咳，开饭的时间到了。原来，鼓掌也可以倒着来的。

　　“掌声响起来，我心中明白”，这首委婉而感伤的流行歌曲曾经风靡一时，广为传唱。掌声四起时，真有那么多人读懂了它吗？

　　我看未必。

　　作者：掌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