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四季 高蕾专栏

　　偶遇第一次到珠海，完全陌生的感觉。因为没有直达的航班，只好从机场乘大巴过去。十二月份，从很冷的城市飞到南方，身上的衣服显得厚重，笨拙。

　　不知为何，她看见我之后便从后座走到眼前，问可不可以坐在我的身边。我回头看看那些空着的座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同意。于是，一路开始说话。她说，一眼就看出我是外地人，所以想和我聊天。

　　一个北方女子，十年前来到珠海，做的是会计职业。她说，拼了十年了，真的很累，实在不想干了。但是又没有办法回到家乡生活，那样沉闷的氛围，已经无法忍受。

　　她有三十多岁。并不漂亮的脸蛋，有明显疲惫的神态。头发是染成棕黄色的，蓬松而凌乱，但是她的眼睛很温和，眼神里时而会流露出几分娇嗔的味道，倦容之中又有心满意足的成分。

　　一路说着她的故事。有一个同是北方人的丈夫，和一个十岁的儿子。说是已经不怎么工作了，因为在南方的好处之一，就是你想挣钱就可以工作，不想就休息，没有太多约束，因为没有固定的单位，如果不是非常计较的话，有着会计师资格的人，工作找起来容易，丢掉也同样容易。关键是看你自己想不想做。

　　我问为什么不找当地的男人结婚，那样也许不会打拼得太苦。她摇头说，南方男人太勤劳了，跟不上的，他们脑子里整天就是两个字，赚钱，没有够的时候。

　　我笑了。这是个不安分的人，也是容易满足的人。

　　温暖的风从车窗外面吹到脸上，非常的舒服。南方有着好看的植物，道路两边是拖着长长胡须的小叶榕树。曾经听说过珠海的漂亮，湿润的空气很适合人居住。很多地方都会有见过之后名不副实的感觉，但是珠海不是，一踏上这里的土地，看见烟雾迷蒙的海面，就是喜欢。于是很羡慕地说，这里真好。

　　她的脸上立刻充满着喜悦。可是她有点故作姿态地说，好什么啊？十年前这里只是个破渔村。她说这话的神态，真是可爱极了，明明非常自豪，却故意用着贬抑的口吻，真是有趣的女子。

　　快到香洲的时候，她的电话开始不停地响。她的丈夫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在车站里等候。然后是她的儿子，电话里尖声地怪叫，是马上就要看见妈妈的兴奋。她一边笑一边和儿子撒娇似的说着亲昵的话，脸色因兴奋变得绯红。她对我说，是第一次自己独自回家乡，儿子和丈夫半个月没见了，想死了。

　　到了车站，我看见她站在阳光下的丈夫。很斯文很帅气的男人，像是久别重逢般一直盯着他的妻子看。那样温情脉脉的眼神，舒展快乐的面容。我知道为什么她的神色里有娇嗔的味道，有着心满意足的气息了。

　　一个不甘心沉闷生活，愿意拼搏，也知道满足的女人。因为她的心很轻松，很快乐，所以她是开朗的，容易打开心门与人交流的。

　　两个小时之中，我们谈了很多。南方和北方的差异，开始时的艰辛，她丈夫的为人，儿子的调皮和可爱。还有去过和想去旅行的许多地方。那样毫不遮掩地说话，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朋友。但是，分别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提出留下彼此的地址和电话。

　　她和我道别。隔着窗户玻璃我们互相挥手再见。我知道，这样偶遇的女子，今生再也不会见到。

　　突然想起姚淦铭教授解释老子所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时说过的几句话：“知道满足就不受辱，知道适可而止就少危险。太爱名声，必有大耗费；积累太多财产，必然有大损失。”

　　人生充满玄机，能够拿捏得住其间的分寸，实在不是易事。

　　作者：高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