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岱珊：淮河何时才不哭泣

　　霍岱珊一手拉着政府，一手拉着农民，把两者的关系拉近了。

　　本报记者张媛

　　已过知天命之年的霍岱珊并不相信命运，他在与命运的不断抗争中，走过了淮河沿线20多个县市，4000多公里 道路，拍摄了1万多幅有关淮河流域水污染的作品。

　　如今，受他的影响，他的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也成为他手下的专业“民间环保者”。

　　拿起镜头保卫淮河

　　淮河流域常见的图景是，肮脏腐臭的河水充斥着整个淮河中下游流域，形成一个巨大的污水团。这个巨大污水团的主 要来源就是沙颖河，淮河最大的支流。

　　而多少年前，它也曾是水清可宴茶。河岸旁常站立着一个看帆的少年，眼见成队的帆船从远方驶来又开去，一望就是 半天。船民娶亲的风情也让他迷醉，红衣新娘和碧水白帆，深烙在少年的记忆之中。

　　在后来的岁月里，少年身旁的这条大河逐渐沦为淮河流域污染最严重的水面。在每年长达7个月的枯水期，沙颖河水 呈酱油色。晚上，污水在岸边积起粉色的泡沫，太阳一出来，泡沫劈啪爆裂，发出恶臭。麻雀飞到河面上，也会被熏得直接掉 入河水中死掉。

　　这个少年就是霍岱珊。霍岱珊生于这片水土，热爱着这片水土，不能允许他的家乡就这样在污染中面目全非地失去生 机，他要保卫家乡，保卫淮河。他拿起手中的相机，用镜头告诉所有的人，这所谓淮河治理的10年只不过像一场梦。他要用 影像记录并展示这些触目惊心、已经被污秽恶臭塞满了躯体的淮河母亲。

　　沿河百姓的悲惨命运

　　渐渐地，霍岱珊由关注水本身转移到了人。1998年，霍岱珊来到沈丘县赵古台村，向几个村民询问水污染的情况 。有两个村民听后即以袖掩面，抽泣起来。原来，他们的亲人刚刚因癌症去世。在之后的调查中，他发现几个村子都是这种情 况，很多人死于食道癌和直肠癌。

　　霍岱珊的家乡沈丘县村民患病情况最严重。沈丘曾是灌溉工程示范区，只要开闸，沙颖河里的水可以流到每一个村庄 的每一片土地。现在这个四通八达的水利网络成了沈丘的噩梦。沈丘一个村的两条巷子里家家都有癌症病人，其中还有一岁的 婴儿。

　　霍岱珊异常沉重地说：“不单单是癌症，得其他病的也非常多，只是癌症最多和典型。有一次原本去一个癌症村，走 错路去错了地方，却又发现其他的3个村子也都是癌症村。新生儿的畸形率也十分的高，一个村子里就有37个畸形痴呆的儿 童！以前不是这样的！”

　　白天，霍岱珊跟着村干部挨户去看，想哭不敢哭，心情压抑至极。回到家整理照片的时候，他经常在深夜里捧着自己 拍的照片痛哭失声。

　　带着淮河人的嘱托跋涉

　　目睹一个个挣扎在被严重污染了的淮河流域的淳朴老百姓，霍岱珊明白，这路是一定要坚持走下去的。这已经不是他 个人的事情了，是代表着父老乡亲们的期望。有多少质朴的老百姓听说他所做的事情之后，写委托书，又摁红手印，表示对他 的支持。一位老人告诉霍岱珊：“俺老百姓啊是害眼，你就是眼药水。”霍岱珊带着如此真挚的期盼一路走下去，尽管路上荆 棘满布。

　　霍岱珊说：“前几年，也有老百姓向领导反映情况，可是领导庇护一些企业，老百姓只有无奈地接受现实，他们已经 绝望了。”这些不得不生存在污水沿岸的百姓都是弱势群体，稍有些钱的人早就迁移走了。

　　“老百姓是因水而得病，因病而返贫，这就不公平。水的污染已经把生态破坏了，生态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甚至已 经崩溃了！我们的父老乡亲们都正在经历一场灾难，因为水污染引发的生态灾难，每一个人都经受着生存极限的考验，吃的喝 的都是毒药啊。″霍岱珊有些激愤地说。

　　从1998年起，霍岱珊就开始往来奔波于恶臭熏天的河面上，照相机都被腐蚀坏了，身子骨看上去也更加羸弱。“ 现在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在河边干上一两个小时，就会胸闷、胸痛，嗓子痛，有时候第二天会说不出话来。要持续好几天才 会好。”

　　被打击的卫士

　　2003年10月，霍岱珊注册成立了淮河水系生态环境科学研究中心，简称淮河卫士，这是淮河流域第一家民间环 保组织，但这个卫士却遭到了不少人的抵制和误解。

　　几年中，霍岱珊和地方上各级官员磕碰过无数次，但霍岱珊认为，说他专同政府对着干是对他最大的误解。他做的任 何事，都离不开政府的支持。他说：“我们这个民间环保组织是在关注国家政府没有关注或者没有来得及关注的领域，是政府 的帮手，不是来捣乱管闲事的。地方政府不明白，不理解我们。那些环保局更是不喜欢这种组织的存在。”

　　霍岱珊经常收到一些让他少管闲事的匿名电话。他也曾直面看得见的对手。周口境内有亚洲最大的味精厂莲花味精厂 ，它的8个排污口做得非常隐蔽。2000年6月，霍岱珊从早上开始就在味精厂周围来回找排污口，黄昏返家时，从后面追 来一辆摩托车，在他面前横住去路，后面又开来一辆轿车，轿车上跳下几个人，对他一通恶揍，砸烂了他的相机。

　　对于这样的事情，霍岱珊很无奈地说：“这样的事情比起我们所要工作的事情是小的，只是自己要注意。小不忍则乱 大谋吧。如果出了事，就还得再耗费精力金钱去打官司。”

　　霍岱珊颇为感慨，他说，“我有些吃惊父老乡亲这样考虑问题，曾经一位老乡拉着我的手说，‘老霍啊，你一手拉着 政府，一手拉着俺农民，把俺和政府的关系拉近了。’过去我对这句话认识还没有这么深刻，现在明白了，什么是和谐，这就 是和谐。如果政府还认识不到我们民间组织做的工作的话，就让他们听听这句话吧。”

　　要将淮河保卫到底

　　在霍岱珊的研究中心，除了他和儿子外，只有四五个人，分别是退休干部、退休工人、公务员和编辑。在沈丘这个小 县城里，他们都不愿意公开身份。现在他们已经或将要开展的项目有：清洁饮水救助；医疗卫生救助；对淮河水污染及其治理 进行长期跟踪调查研究。

　　“经费是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没有经费，我只有硬撑着。”这个已经为环保耗尽所有积蓄的淮河卫士无奈地说。

　　中心做成的第一个资助项目，是由亚洲博爱救助基金会赞助的“清洁饮水日”，现在已经启动，300台滤水机已经 安装到了癌症村东孙楼村的每家每户。

　　然而接下来仍旧问题很多，霍岱珊争取到的世界绿色自然基金的4000美元的赞助早已经用光了。只剩下浙江一个 制药厂为中心捐助的价值90多万元的药品，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霍岱珊并没有气馁，他说，“不单单是沈丘县，是淮河流域，而是整个中国7大水系流域之内的生存问题。这些现状 让高层领导知道后，相信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让这些遭受污染毒害的地方得到改善。尽管我做得很艰苦，但是想到这意义 ，实在是太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