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夫，一路走好

　　金陵晚报记者 贺沂沂苏州报道【金陵晚报报道】7月13日，阴雨笼罩姑苏城，似乎老天也在为失去一位优秀作家沉痛哀悼。昨天著名作家陆文夫遗体告别仪式暨追悼会，在苏州殡仪馆举行。数百名陆文夫生前亲友、同事，国内著名作家陈村、王安忆、叶兆言、黄蓓佳、范小青等，都默默赶来，向这位有着“陆苏州”雅号的“美食家”告别。

　　挽联怀念故人

　　肃穆的灵堂前，悬挂着陆文夫大幅照片，黑色的挽幛两边挂满了众人题写的挽联——“蕴藉清标大手笔传古城流韵九州佳誉成文脉才钦道范真性情抒吴地雅歌一代高风动后人”；“文星陨落悲起临街窗前小巷深处皆悬挽幛夫子献身范遗林间路上大江浪里尽奉白花”……无不悲怆、凝重。

　　没有结束的师生之争

　　20年前，当苏州著名女作家范小青还是大学生时，就因为爱好写作、初涉文坛而与陆文夫结缘。在昨日追悼会上的致词中，范小青深情回忆：“从和您相识的第一天起，我就认定是您的学生，可是您却从来不肯承认。我说：‘不管您认不认，我都是您的学生’，您说：‘不管你认不认，我就是没收过学生’。”“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如捉迷藏般，每次相见总要争论半天……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蓦然间，已是生死两茫茫，我们这场师生之争还没有结束，您却离开了……”师生真情，溢满语间，令所有人动容。追悼会结束后，范小青告诉记者，这场师生之争虽是一个玩笑，不过“陆老师确实从来不愿意收学生的。”

　　陆叔叔的脸完全肿了

　　昨日，江苏省作家协会的老作家、陆文夫生前同事、友人，也来到苏州，向陆老告别。一踏进灵堂，叶兆言就迫不及待地走进陆夫人的休息室。叶兆言的父亲与陆文夫是一对难兄难弟，一起创办“探索者”文学社，文革时期一起被打成右派，又一起下放到工厂、农村劳动。“多年来，我都称呼他陆叔叔，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两代作家之间的关系，他是我身边熟悉亲切的长辈。”遗体告别后，叶兆言的眼睛湿润了。“四五个月前，我曾到苏州看望过陆老先生，那个时候他很瘦，可是今天再见到他，他的脸已经完全肿了……”据记者了解，为了医治，陆文夫吃了大量激素控制病情，导致浮肿。

　　后悔没看陆老最后一眼

　　陆文夫临终前，还一直记挂着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南京《雨花》杂志社编务、江苏民间收藏研究会会员张成。昨日，他特意带着两份收藏的珍贵的陆文夫的手稿，来到灵前，痛哭悔恨自己没能见上陆老先生最后一面。这两份手稿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陆文夫创作的《酒话》和《风风雨雨中的一枝花》。这两部作品都曾发表在《雨花》杂志上。张成说，陆文夫很早就用上了电脑进行创作，所以手稿极少，“这两个手稿是杂志社清理文件时，被当废纸扔进了垃圾箱里，我从里面捡了回来。陆文夫知道我喜欢收藏名家的手稿，所以他知道后就说，把手稿转送给我，并还为我在上面题了词。”张成回忆说，他通过叶兆言的父亲认识了陆文夫，“那个时候，我应该算是杂志社里最小的人物了，负责开车、接待，陆老先生也是个美食家，平时特别爱喝酒，每次到南京来，都要来找我，然后我就陪着他喝酒，不过每次我都控制着他的酒量，不能让他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一看情形不对，我就抢着替他喝了。可是，陆老先生喝酒总是比较慢，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没醉，我先醉了。”听到陆老先生的家人告诉他，陆老先生临终时还记挂着他，张成落泪了，“我真是后悔呀，没能去看他老人家最后一眼。”

　　一生坎坷晚年丧女

　　已经七十多岁的陆文夫的夫人管毓柔，在女儿和女婿的搀扶下，最后再看爱人一眼，失声痛哭，本就不高的身影，更显苍老弱小。而在陆夫人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文静秀气。这一老一少被痛苦压得无法自持，令旁人不忍目睹。

　　晚年遭遇丧女之痛

　　受批判、当工人、下放到农村，陆文夫一生历尽坎坷和磨难。鲜为人知的是，晚年的陆文夫更经历了丧女之痛。昨日，《苏州杂志》社的刘家昌副社长向记者讲述了这件发生在前年的、令陆文夫切肤之痛的事情。陆文夫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北京当律师，小女儿留在陆文夫的身边，任《苏州杂志》社的编辑。2002年，小女儿被查出患了肺癌，这给陆文夫沉重的打击。2003年，小女儿最终没能战胜病魔，去世时只有49岁。“《苏州杂志》是双月刊，每次出稿前我们所有编委都要聚在一起审稿。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小女儿是在5月份去世的，正好赶上我们要审稿，我们体谅陆老先生的情况，就提出来，要不要到他家里去谈，可是陆老先生坚持到杂志社参加审稿，这种对工作的执着，让我们非常感动。”在现场痛哭不已的小姑娘，就是陆老先生小女儿的女儿。小女儿去世后，一直是陆老先生抚养她，是陆老先生最亲的小外孙女。

　　相濡以沫50余年

　　无论经历什么磨难，陆文夫总能坦然面对，并对生活满怀感恩。而这背后，还有一双手在默默支持着他。这就是陆文夫的夫人管毓柔。据刘社长回忆说，陆文夫从新华社调到《苏州日报》工作没多久，管毓柔就从东吴大学（即现在的苏州大学）毕业，也来到《苏州日报》，与陆文夫成了同事。“两人在工作中产生了感情，后来他们就结了婚、生了孩子。”刘社长告诉记者，陆老先生和夫人的感情非常深：“他们一起下放，一起受苦，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在陆老先生病重期间，一直都是老太太亲自做饭菜给他吃。有时我们去看陆老先生，他因为生病吃不下饭，陆夫人就特别着急，就老问他，‘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好吃呀？’然后就去改菜谱。真的很感人。”不仅如此，在陆老先生生病期间，为了能让陆老有更多时间休息，夫人管毓柔就替陆老先生回复读者的来信。为此，管毓柔专门练习模仿陆文夫的笔迹，最后练得和陆文夫的笔迹简直一模一样。据刘社长说，在陆文夫的小说《毕业了》中，就有陆夫人的影子。

　　对苏州情有独钟

　　在苏州生活了六十多年，不是苏州人的陆文夫，却被文学圈里的人亲热地称为“陆苏州”，只因他的文章大多为苏州而写。为什么陆文夫对苏州如此情有独钟？昨日，长期研究陆文夫及其文学作品的江苏省社科院研究员金燕玉，向记者讲述了由来。金燕玉说，陆文夫的初中、高中都是在苏州上的，那时候就住在苏州一个姨妈家，“这个姨妈家里有一个耦园，虽然这个园子有点破败了，但是却小小的，很对称，而陆文夫所在学校的对面，就是沧浪亭，这让陆文夫领略到了苏州园林的美和韵味，再加上苏州有很多小书店，从此陆文夫就爱上了苏州。”陆文夫最有名的作品是《美食家》。金燕玉说，生活中的陆文夫本人就是个美食家。原来，苏州的鸳鸯蝴蝶派作家们，如周瘦鹃、程小青等，每年都要有几次聚会，而每次聚会必去吃一个苏州小吃，“当时陆文夫就和他们在一起，所以，吃着吃着，就成了美食家。他对吃很讲究的，喜欢品茶，喝酒。”“年轻时的陆文夫很俊朗，所以他常常会对着现在的年轻人开玩笑，自我夸奖——‘我年轻时也很英俊的’，是个很风趣的老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今陆文夫离开了姑苏城，天堂里又多了一位美食家。(编辑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