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飞:我的家乡在辽宁

　　［前言］

　　从今年4月份开始，丛飞，这个在深圳打拼的辽宁籍癌症歌手开始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昨天的《焦点访谈》也以“为爱歌唱”为题讲述了丛飞的故事。

　　十多年来，丛飞用演出赚来的300多万资助了178名山区贫困儿童，最后他心力交瘁，

患上了胃癌。

　　在丛飞的老家辽宁，他的感人事迹经今报报道后，立即在广大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许多读者打来电话，对丛飞表达了自己的祝福，或捐款捐物，或写诗作词，而更多的人则希望看到关于丛飞更多的报道。

　　为此，前不久今报特派记者专赴深圳，通过对丛飞及其家人、朋友的深入采访，为读者再现了一个更加丰满的丛飞。在深圳采访的5天里，丛飞不止一次地表达了要回辽宁看看的愿望，我们也期望早日在家乡的土地上见到他。

　　和辽宁有道不尽的缘分

　　今报：丛飞，你好，辽宁人都很关心你的病情，我也代表家乡所有关心你的人向你问候。

　　丛飞：谢谢家乡人对我的关心，我现在很好，（丛飞起身向记者扮了一个鬼脸），你看，我这样像个病人吗？告诉大家，我很好。

　　今报：我知道你刚刚做完胃癌手术，而且一直都在做化疗，一般人好像很难承受这样的痛苦。看你却总是笑呵呵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难道你感觉不到疼痛吗？

　　丛飞：疼，怎么不疼。可你就算是整天哭，它就能不疼了吗？你乐观一点，疼痛就减轻一些，你要再悲伤，那肯定就完了。这就跟打仗一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今报：是谁给了你这样乐观的心态？

　　丛飞：老婆、父母，还有成千上万关心我的人。自从我住院后，社会各界都来看望我，深圳市委书记也来了，你说，我能不乐观吗？我能不站起来吗？

　　今报：你和你的妻子邢丹都是辽宁人，甚至连你身边的朋友、老师也是辽宁人，是不是可以说，你的一生和辽宁这片土地都分不开？

　　丛飞：一种缘分吧。我从沈阳音乐学院毕业，我的恩师郭颂是沈阳人，我的主治医师王玉林是东北人，也算是老乡吧，我的老婆（看了一眼爱妻），没想到她的老家和我的老家竟然只隔一条河。

　　今报：想不想家？

　　丛飞：想。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了，真想老家啊！

　　今报：从沈阳音乐学院毕业后，回母校看过吗？对母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丛飞：一直没回去过。怎么说呢，当初我考上沈阳音乐学院，是以插班生的身份去的，很多同学都瞧不起我，唉，不提那些伤心事了。但我想说，插班生也不丢人，我一样可以成功。

　　今报：真不好意思竟然提到你的伤心事。

　　丛飞：没关系。毕竟母校培养了我一回，有机会我还想回去看看。

　　险些被扼杀的艺术生命

　　今报：你走上艺术之路似乎并不容易，这里面遇到过什么样的阻碍呢？

　　丛飞：小时候的阻力主要是我爸。我爸当时是村里的干部，思想比较保守。见我整天哼哼呀呀地唱，他就受不了。我小时候就爱唱歌，当时流行《三毛流浪记》什么的，我基本都是一听就会，还有《上海滩》。可我一唱，我爸就不高兴了，他认为我这纯属不务正业。

　　今报：是不是对你采取过什么强制措施？

　　丛飞：就是打呗。记得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小伙伴们听说我会学卓别林，就怂恿我学给他们看，我当时一听就来了劲。还特意找了一个盆顶在头上当礼帽，然后又找了一个树枝当文明棍。正当我表演得来劲时，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停下来才发现，我爸已经走到我跟前了。没等我回过神来，我爸一巴掌就打过来了，边打还边说，“我让你丢人现眼”。我那时人小呀，一下子就被打到路边的沟里去了，嘴上脸上都是血。

　　今报：那你恨你爸吗？

　　丛飞：当时挺恨，挨打时谁都不好受。其实我爸是为我好。那个时候，我爸就是觉得我学这个东西不是个正经玩意，给他丢脸。

　　今报：那你学习怎么样？听说你初二就辍学了，什么原因呢？

　　丛飞：我学习一直都挺好。可那时家穷，我爸一个人一个月就挣30多块钱，却要养活一家老小七八口人。我没钱交学费，就辍学了。

　　今报：后来怎么会走上艺术之路呢？

　　丛飞：后来，我爸去银行工作，我也被照顾进了那里。我爸认为那才算个正经工作。但我不甘心，对唱歌痴心不改，有事没事就唱。我工作时，一边数钱，一边唱歌，唱到忘我状态时，常常把等在那里的客户都忘了。由此引来不少投诉。后来，我就带薪考上沈阳音乐学院了。

　　今报：你认为你最终走上艺术之路主要是什么原因？

　　丛飞：我的坚持，我有一种感觉，我在这方面一定能有发展。艺名“丛飞”背后的故事

　　今报：事实证明，你的坚持是对的。从音乐学院毕业后，怎么会想到去广州、深圳发展，刚开始吃了不少苦吧。

　　丛飞：不想再提那段过去了。我当时就是一个流浪汉，特别惨。去广州是因为听说那边的歌舞厅很多，钱也容易挣。谁知到了那边才知道，人家只要唱通俗歌曲的，我是学民族唱法的，到哪都是碰钉子。没办法，我就改学通俗，很快就把当时最流行的《涛声依旧》、《新鸳鸯蝴蝶梦》和《小芳》三首歌唱得轻车熟路。一家歌厅录用了我。谁知只干了一周，老板就跑了，我一分钱也没拿到。

　　我一个人在广州，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为了生存，我只好和那些农民工一样，起早贪黑地为搬家公司搬沙发。有一次，我要一个人将七张沙发搬到七楼。当时没有电梯，等我把所有的沙发搬完以后，身体已经累得散了架子。而这样的付出，最后只得了五元钱的生活费。

　　今报：丛飞是你的艺名，听说你取这个名字和你的这段经历有关系？

　　丛飞：对。我那时每天都干很多活，累得不行，还没有地方住。有一天，我干完活回去的时候，看见路旁有一处草坪，我一下子就躺在了上面。看着身边郁郁葱葱的小草，我心里特别难受，想我一个音乐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却落得这般田地，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会从这草丛中飞起来。这个意念只是一闪，却在无形之中给了我巨大的力量。我要飞，就在草丛中起飞，干脆就叫丛飞吧。就在这一瞬间，我决定给自己取艺名为丛飞。

　　今报：后来你真的飞起来了，成为深圳有名的歌手，还在去年被评为“广东省优秀音乐家”，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有没有对你影响特别深的人？

　　丛飞：当然有了。我的恩师郭颂。我们是在一次演出上相识的，后来，他就把我收为关门弟子。今天说起来，我也感到荣幸。郭颂老师既是我的老师，也像我的父亲，他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我非常感谢他。郭颂老师常常告诉我要宽容，这两个字，让我受益终身。爱心源于童年辍学经历

　　今报：10年来，你用自己辛苦演出的钱资助178名贫困山区儿童，大家都为你崇高的品格所感动，可不可以说，你的这种做法和你初二辍学的那段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丛飞：是的，每当我看到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我都会想到自己。所以我要竭尽全力去帮他们圆那个上学梦，不让我身上的悲剧重演。

　　今报：作为一名没有固定收入的歌手，你需要一年到头马不停蹄地四处演出才可以挣足那些孩子的学费。你每天把自己弄得像一座上紧发条的钟。有没有过自己感觉特别累，想让自己歇一下的时候？

　　丛飞：是很累，我也想歇，但我不能歇啊。我要是歇了，那些孩子怎么办，谁来给他们交学费啊。

　　今报：听说你为了给那些孩子交学费，还和别人借过钱，欠下17万元的外债，这是怎么回事？

　　丛飞：是，为了给孩子交学费，我跟别人借过钱，下过跪，单腿下跪。那是2003年的时候，不是非典吗？当时我的商业演出基本都停了，没有钱给孩子交学费。可那边，孩子家长们催学费的电话又一个接一个。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跟别人借钱。

　　今报：你用自己挣的钱资助孩子也就罢了，怎么还为了帮助别人又去借钱呢？人们常说“量力而行”，你当时的情况不去借钱也不会有人怪你。

　　丛飞：我自己会怪我自己。我在资助这些孩子之初就曾答应过他们，只要他们好好学习，我会尽最大努力供他们上高中，甚至大学毕业。如今我的诺言还没有实现，我怎么能放弃呢？再说，他们把改变命运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失望呢？

　　今报：17万不是一个小数目，难道你没想过你将来会为此背负怎样的压力吗？

　　丛飞：按我当时的演出收入，一年内还上这些钱应该没有问题。谁知道我的身体会出问题，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今报：现在这些债还上了没有？

　　丛飞：还得差不多了。我住院以后，社会各方面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捐了一些钱。我拿出其中的9万元还了债，还有8万元，等我以后好了再还吧。

　　今报：大家捐给你的都是救命钱，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想到还债呢？

　　丛飞：做人得有诚信，你不能总想着自己，得为人家（借钱人）想想。9万元对于人家不是个小数目，都是靠死工资生活的人，不容易。不还上这钱，我死都不会瞑目。

　　今报：你的爱心范围不仅是资助山区的孩子，你还经常到处去义演。如果商业演出和义演撞车你会怎么选择？

　　丛飞：我是深圳五星级义工。义演也是我的一种责任。商业演出我很看重，因为我要挣钱给孩子们交学费，但义演我更看重。如果有人告诉我哪里要我去义演，我会推掉所有商业演出，立刻就去。

　　今报：为什么对义演这么有兴趣？

　　丛飞：每当看到我的歌声和表演给别人带去欢乐，我真的很满足，这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最对不住的是父母、亲人今报：感觉你把那些辍学儿童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丛飞：他们都叫我爸爸，每次我看到他们都从心里往外高兴，我从心里喜欢小孩子，可我对女儿亏欠的太多了。

　　今报：你为了给山区的孩子交学费，连自己女儿的托费都交不上，有这事吗？

　　丛飞：说起来就觉得对不起孩子。后来那托费还是我妈拿她的养老金交上的。

　　今报：你的世界里似乎永远都是那些山区的孩子，可你想过自己的父母亲人没有？

　　丛飞：家里人不管怎么说还能吃上饭、穿上衣，可那些孩子如果没有我的资助可能就连这些基本的生活条件都得不到保障。你没去过那边，他们实在太苦了。

　　今报：听说你把大把大把的钱都捐助给了别人，而自己却过着贫苦的生活。

　　丛飞：我现在住的房子只有五十多平方米，是贷款买的。家里稍稍值钱一点的东西差不多都让我给卖了。

　　今报：为什么？

　　丛飞：你看我资助那么多人，难免会有钱紧的时候，没办法我就只能卖家里的东西了。去年我身体不好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没有收入，恰在这时，我曾经资助的一名残疾人跟我要学费。我没有钱，只好把家里的相机卖了，然后我怕她不收，就告诉她这钱是我演出挣的。

　　今报：俗话说，养儿防老，父母都希望到老的时候能跟着儿女享享清福，可就像你父母以前理解的那样，你辛苦挣来的钱不去孝顺父母，却送给外人花，你说自己算不算一个孝子？

　　丛飞：从中国人传统的观念来讲，儿子有出息了，挣钱了，应该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比如住大房子呀，穿好衣服呀。在这方面我是亏欠父母的。

　　今报：好像你的父母刚开始对你这种行为并不理解。

　　丛飞：他们不理解也在情理之中。我这么多年，先后捐出去300多万，却几乎没给过父母什么钱。有时，他们还得倒贴我。我那时一次商业演出就上万，我爸我妈以为我生活得多好呢，来了深圳以后才发现，我家也不像个家，穿也不像个穿，他们不知道我资助孩子的事，以为我不学好，把钱都乱花了呢。后来，我告诉他们我助学的事，他们也不太理解。就是想不开，自己儿子挣的钱为什么总给外人花。

　　今报：听说你的前妻也是因为不理解你的这种爱心才和你离婚的？

　　丛飞：我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是我不好，你们不要责备她，她也有她的难处。妻子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今报：很多人说你就是新时期的雷锋……

　　丛飞：（未等记者说完）谢谢大家这么评价我，其实我怎么能跟雷锋比呢。但我愿意做一个好人。

　　今报：在多数人的眼里，大家都觉得歌手是很喜欢作秀的，许多人对你也产生过质疑，你自己怎么看呢？

　　丛飞：哪个歌手愿意用十年的光阴来作这个秀。有那个必要吗？这么多年，我也听过不少风言风语，但我坚持下来了。我一直认为，做好事不是给别人看的。别人能理解最好，不理解也不要强求。

　　今报：在你的一生中，有没有过特别悲伤的时候？

　　丛飞：有过一次。当时就是万念俱灰，一点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今报：能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丛飞：当时，我刚离婚不久，心情不是很好。正巧那时，我曾资助的一名学生大学毕业后让我帮他找工作。我没能力达到他的要求，他就和我闹翻了，还说了许多令我伤心的话。唉，真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我当时特别难受，几天都吃不下去饭。我就想，为了供这些孩子上学，我拼命省吃俭用，到头来妻子和我离婚，他（被资助的学生）不但不说一句感激的话，还这样对我，我活着是不是太失败了？所以就……

　　今报：那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丛飞：（看了一眼妻子邢丹）因为我遇到了她。她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今报：说真的，现在大家都说丛飞如何如何令人崇敬，我倒觉得，一直在你背后默默支持你的妻子邢丹也有很大的功劳。

　　丛飞：邢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永远感激她的善良和宽容。无论是我把挣来的钱给了贫困山区的孩子还是给那些残疾人，她都很支持我，从没有一句怨言。此生能娶到这样的好老婆，是我最大的幸福。

　　期盼病好后回辽宁献艺

　　今报：你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

　　丛飞：刚到广州做完权威检查。癌细胞基本被杀死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重返舞台了。

　　今报：一个胃癌晚期的患者能恢复得这么好，你觉得这是谁的功劳？

　　丛飞：是我的坚强意志把癌细胞吓死了，哈哈。其实，这些日子里社会上的关爱给了我力量，让我真的很感动。再有，就是我的妻子邢丹，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却每天24小时陪在我身边。

　　今报：最近媒体对你的报道很多，许多人都知道了你的事迹，你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名人了，心态和以前比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丛飞：我的心态一直都不会变。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名人，刚才采访我的《艺术人生》主持人朱军才是名人呢。

　　今报：想没想过病好了以后的打算？

　　丛飞：唱歌啊。唱歌是我的生命。

　　今报：还会继续你的爱心吗？

　　丛飞：当然了。在我生病住院的时候，社会各界都给了我各种形式的关爱，让我更加有信心把我的爱心继续下去。等我病好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贵州山区看一看孩子们，然后就回辽宁老家。

　　今报：听说你除了歌唱得好以外，还有32种绝活，大家都盼着亲眼目睹你的风采呢。这回回老家，能不能让家乡人见识见识？

　　丛飞：如果我的嗓子恢复了，没有问题。

　　今报：想和家乡人说点什么吗？

　　丛飞：谢谢家乡人对我的牵挂，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自豪地说我的家乡在辽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