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铁狮铜猊的传奇

　　对于我这个上世纪七十代出生的人来说，很难想像仅仅就在我出生的5年前，我的父母还生活在一个典型的明清建筑风格的固原城里———就像我无法在父辈们满怀遗憾的追述中复原固原城隍庙前那对传奇的“铁抱铜”。传奇“铁抱铜”

　　在现在的固原市中心街道政府街的东段，曾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古庙宇———城隍庙（现固原县粮食局食品厂院内存有故址，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据修建城隍庙碑记记载，明

朝景泰元年，官府投资调军，大规模修葺被地震毁坏的固原城。城修完后，还有一些没有用完的砖石，于是“官倡民应，捐俸募资”，在州城中央修造了规模空前的固原城隍庙。城隍庙迄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了。在人们口头传说的“固原小八景”中，城隍庙就占了两处，除了与庙门隔街相对的照壁“吞日”外，最负盛名的当属立于门首的“铁抱铜”了。

　　“铁抱铜”是镇守在城隍庙门口的一对高大威猛的铁狮子，东为雄、西为雌。固原地方史志上将它们称作“铁狮铜猊”，据载铸于明万历十八年（公元1590年）。

　　双狮有五尺来高，各蹲伏于一座宽约二尺、长四尺有余、高二尺五的刻花石底座上面。雄狮狮头直径二尺有余，头顶布满球形卷毛团，环眼突出，张着大嘴，两只大牙龇向唇外，神态威武。它虽威风凛凛，却是充满父爱的：只见它右前爪下轻压着一个正在打滚撒欢的小狮娃；绕到雄狮的背后，你还会发现，它的背脊上还驼着另一个小狮娃，雄狮的威仪与慈爱被刻画得惟妙惟肖。

　　最神奇的还是庙门西侧的那只雌狮。它的神奇之处不仅在于巧夺天工的构思和精良的制作，更在于它所代表的古代精湛的锻造工艺。雌狮蹲伏的姿态与雄狮相同，只是在它的左腋窝里夹抱着一只憨头憨脑的铜狮娃。母狮为铁质，小狮为铜质，“铁抱铜”由此得名。由于铜铁的熔点相差很大，将铜铸在铁里非常困难，而“铁抱铜”恰恰创造了这个奇迹，将熔点相差很大的两种金属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铜狮娃在母亲的怀里显然不太安分，它头部外探，瞪大眼睛，对外界充满了好奇（据有些人讲，雌狮的后腿根处还夹着一个小铜狮娃，有老鼠般大，也是头部外探）。

　　铜狮娃憨态可掬的模样吸引着过往城隍庙前的人们，总会有人忍不住上前摸摸它的小脑袋，时间一长，铜狮娃的头部被摸得光滑锃亮，本为黄铜质地，在阳光的照射下便愈加金光闪耀，夺人眼目。

　　“铁抱铜”是固原人民的骄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句话渐渐自民间兴起，口口相传，那就是“进了固原城，先看‘铁抱铜’”，“铁抱铜”于是成了固原城的一张名片。人们还给它附予了神奇的力量：孩子摸了它，会五毒不侵、长命百岁，病人摸了它会元气大涨、脱离病痛。愚昧的毁器取铁

　　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精美的造像竟在“大炼钢铁”的时代被毁掉了。

　　关于“铁抱铜”被毁的情况，固原史料中未有详细记录，但笔者却有幸找到一位长者，他在二三年前还寻访过一位当年砸毁“铁抱铜”的当事人（其人已故），这位当事人讲述了一些“铁抱铜”被毁时的情况。

　　1958年，正值举国上下狂热地“大炼钢铁”的年代。一天，固原城关镇农具制造厂的负责人愁眉不展，不为别的，城西正在修水库，需要大量的架子车，而制作架子车又需要用铁打制有关部件，但那会儿老百姓家的锅都进了炼钢炉了，到哪儿能找到铁呀？可给架子车打造铁部件的任务偏偏落到了他们厂。

　　说来也是凑巧，当时固原地区在城关镇驻有一个工作组。于是，这位负责人就带着他的苦恼找到了工作组。工作组的人对农具厂这位小小负责人的苦恼似乎有点不屑，于是乎抛给他一句话：“没铁？你们的城隍庙前不是有吗？”

　　（写到这里时，我似乎感觉到了当他抛出这句话后，城隍庙前那对铁狮不为人觉地轻轻一颤。）

　　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这句话，农具厂这位负责人便知道怎么做了。当天晚上十一二点，他便带着20多个精壮的小伙子提了家伙直奔城隍庙（我多么希望他们所走的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到有人发现他们的“图谋”并能将他们劝阻下来，可惜……）。路很短，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目的地，远处，戏园子传出的喧闹声有些缥缈，人们都在戏园子里听戏，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知道这伙人到底要干什么。没有什么顾忌，没有什么婉惜，重重的第一锤就这么向着雌狮抡下去了。咦，奇怪，只听到“咣”的一声闷响，雌狮竟纹丝不动。“咣，咣，咣……”锤子连续地抡下去，雌狮岿然不动。他们又想从石底座上把它抬下来，可铁石相联得非常牢固，根本没法分开。有些心急又有些兴奋的人们有点被激怒了，他们没想到这只铁家伙竟这么“顽固”。最后，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几十人从一个方向用力猛推，在他们喊过“一二三！”之后，雌狮连带着石底座应声倒下，落地的一刹那除狮头外，周身碎成了一堆铁屑，铜狮娃从母亲的怀中滚落在了一边；雌狮倒了，紧接着雄狮也倒下了，变成一堆碎铁。

　　面对两堆碎铁，他们非常失望———铁狮是中空的，除狮头稍厚外，其他部位都很薄，两堆碎铁合起来才千把斤，和他们预期的差远了。收拾停当碎铁，抱着铜狮娃，带着失望，他们离去了。永远的遗憾

　　另一位当年参与毁坏“铁抱铜”的当事人曾在他年老回忆时不断感慨，“铁抱铜”倒下后，他看到狮子手指般粗细的尾毛都是中空的，“铁抱铜”制作的精良可见一斑。

　　我无法追溯“铁抱铜”曾经的辉煌，却每每在父辈们的讲述中体会到他们那种切肤的痛惜。从某种程度来讲，“铁抱铜”是他们那代人回忆的一个支点。

　　“铁抱铜”之后，毁器取铁的愚昧之举并未停止，北门关帝庙的铜人铁马、东门禹王庙的铁塔陆续倒下，重进熔炉。重铸“铁抱铜”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50余年过去了，昔日热闹的城隍庙也只留得一处残破的故址，但关于“铁抱铜”的记忆却并未在人们的脑海中抹去。2002年，固原民间人士发起倡议，社会募资重修“铁抱铜”。这一倡议立即得到了百姓的热烈呼应，短短数月间便募得资金1万余元。

　　据倡议发起人固原民间人士高光锐讲，重修“铁抱铜”的资金虽然很快就募集齐了，但让人犯难的是“铁抱铜”留下的资料非常少，时间已久，人们记忆中的影像也已模糊了。后来人们意外地在固原文史馆找到了一张珍贵的“铁抱铜”照片，才算解决了摹本的问题。在他们四处搜寻“铁抱铜”照片而不得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开玩笑地说，看来得到国外去找了。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1958年，一批匈牙利地质专家正在固原三营一带勘探石油，听说固原城里有“铁抱铜”之后，便结伴来参观。专家们来的那天，小小的固原城里显得非常热闹，一下子来这么多老外，城里的人们纷纷跑来瞧稀奇，专家们看“铁抱铜”，人们则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匈牙利专家们见到“铁抱铜”后都惊叹不已，个个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还拿着像机对着“铁抱铜”猛拍。那一天，“铁抱铜”让固原人无限风光，那一天在很多老固原人的记忆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有了照片，重塑便有了摹本，“铁抱铜”便委托给了域外一家铸造厂修造。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四百多年前没有难住古代工匠们的技术问题却难倒了现代铸造厂的技师们，他们找不到让铁和铜自然地结合起来的办法，铜狮娃嵌套不进雌狮的怀里。最后，他们只好用螺丝将铜狮娃连在了雌狮上。

　　2003年4月，这对复制的“铁抱铜”被隆重安放在了固原东岳山鲁班财神庙庭院当中，竖立一旁的“重铸铁狮铜猊碑记”记录了重铸的经过：

　　“铁狮铜猊，俗称‘铁抱铜’。史载始铸于明朝万历十八年，即公元一五九零年。铁铜相融，匠心独运；造型雄健，威慈兼容；工艺考究，精美绝伦。堪称稀世瑰宝。曾屹立固原城隍庙门首近四百年，可惜一九五八年毁于无知者之手，遗为憾事。改革开放，旅游兴起太平盛世，庶民怀古。东岳山鲁班财神庙高光锐等倡议重铸‘铁抱铜’，一呼百应，社会贤达慷慨解囊，捐资人民币万余元，委域外厂家依固原馆藏物影为范铸造。狮高五尺，只重二千斤。于公元二零零三年癸未三月二十六日隆重安放东岳山鲁班财神庙庭院，再现昔日人文景观，供君览赏。对捐资者勒石留名于碑阴，以昭彰功德。”

　　2005年6月下旬一个微雨的午后，我登上了东岳山，见到了那对簇新的“铁抱铜”，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遗憾一旦造成了，任是怎样，却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回头眺望一川烟雨中朦胧的山城，我仿佛听到历史老人一声重重的叹息。

　　补记：当年“铁抱铜”被毁后，原固原县文管所将从雌狮身上掉下的铜狮娃收藏，固原博物馆建成后，移交博物馆收藏。现馆藏于固原博物馆。（闻海霞）新闻来源：新消息报　责任编辑：马江　田丽　实习生：马彦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