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枣阳聋哑儿失踪案续：被拐聋哑儿均被洗脑

　　赴深寻找聋哑儿　　

　　【对话人物】　白锋亮，深圳元平特校教师。常受公检法机关邀请作为“翻译”，协助调查聋哑人犯罪，对聋哑犯罪群体有深入认识和了解。

　　【对话动机】　7月19日至今，本报连续报道了湖北枣阳特校半年之内失踪11名聋哑学

生、失踪者父母来深寻子的事件，并由此揭开外地来深聋哑儿童多数从事偷抢等违法犯罪活动的“盖子”，报道引起社会强烈反响。今天对话白锋亮，因其“翻译”的身份，试图从其角度为我们洞开一扇了解聋哑人犯罪的窗口。

　　聋哑儿犯罪年底最多

　　曾经一天之内，就三次去协助调查。

　　记者：警方抓住了作案的聋哑人时，就会通知你？

　　白锋亮(以下简称白)：这样的案件发生时，警方希望学校派一个人来协助调查，这时如果谁有时间，就派谁。因为大多警察不懂手语，无法与作案的聋哑人交流，也就无从调查了。

　　记者：经常吗？

　　白：像我刚参加工作时(2000年)，比较多。曾经一天之内就三次去协助调查，上午一个，下午一个，晚上还要去一个，有时弄到凌晨一两点钟。

　　记者：你个人一年之内协助调查过多少次？

　　白：一年至少20多次。我们聋校经常协助调查的老师有十几个，据学校统计，平均下来，上班期间一天一人次肯定是有的。休息时间还不算，因为，有些老师是经常协助调查的，时间紧促时就直接通知教师个人。

　　记者：根据你的经验，聋哑儿童犯罪有无一个时间段上的规律？

　　白：年底，这是最多的。另外，跟人的活动频繁与否有关系。

　　记者：近期，你有没有关注聋哑儿失踪的报道？

　　白：其实，听我同事讲，在你们报道之前，你们提到的失踪小孩的家长到过我们学校，问有没有小孩到我们这里来。看了你们的报道，我很吃惊，也很心痛，这些聋哑人如果能够在学校上学，在当地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们不珍惜。

　　环境反差致聋哑儿受拐

　　这些幕后操纵者，好比传销组织中专门给人洗脑的人。

　　记者：他们怎么会失踪呢？

　　白：他们之所以会无缘无故地从家里或从学校里失踪，是受了社会上的一些诱惑。

　　记者：这些诱惑都有哪些？

　　白：物质和金钱。有人跟他说，我带你到哪里去，给你吃，给你住，还会给你工资。他们就会想，在他们身处的环境里，他看不到这个前景，看不到这些东西。别人对他说的这些，他觉得很有吸引力，就跟他走了。

　　记者：是否因其所处的环境跟他所受到的诱惑相比，反差太大了？

　　白：对，反差太大了。跟他描述的人给他讲得相当好，甚至天花乱坠。这些幕后操纵者，好比传销组织中专门给人洗脑的人。跟他说，哪里好，有钱，工资好，吃得好，住得好，你在家里面什么都没有，很有煽动性，这对一些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聋哑人的吸引力就更大，容易动摇。

　　记者：有些家长对自己的聋哑孩子很好的啊？

　　白：没错。但是他们没有玩的伙伴，没有同伴，而在这边吃得好，玩得好，又有玩伴，何乐而不为？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首先是已经认可了。

　　“榜样”力量鼓动犯罪

　　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他们都能懂，有点找到了“组织”的感觉。

　　记者：在当地的环境里，聋哑小孩会不会受到歧视？

　　白：有。在那样的环境中，他们感觉活着就是一个累赘，我又不开心，周围的人都不接纳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所以，他就想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在他那个年纪阶段，没有很好的思维辨别能力。另外，心理上的因素占主要，聋人见聋人，内心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好像见到“亲人”了。

　　记者：是不是聋哑小孩身处其间，会寻找到一种平等的心态？

　　白：对。他们会感觉到身处同一个世界，跟平常人的接触，他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不懂我们的意思。但与聋哑人一起，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他们都能懂，有点找到了“组织”的感觉。而且，他们还有“榜样”。

　　记者：榜样？榜样是什么样的？

　　白：操纵他们的人当中比如说骨干，有做一年或一段时间，回家了，盖房子，或者怎么样，而且有钱往家里送，这就是他们的“榜样”。

　　记者：就是这样的“榜样”存在，使其心动？

　　白：对，有这样的人存在，鼓动了他。这些聋哑小孩年纪太小，是非辨别能力不强，即使没有看到，只要听说了，就会相信。所以，他们也不管这种“榜样”是否真的存在，他就信了。

　　自认弱势结伙作案

　　作案时分工明确，赃物统一掌握，统一分配，平时生活及作案成本统一支出。

　　记者：协助调查办案时，你发现这些聋哑小孩的状态如何？

　　白：他们只认一个理，什么理呢？就是幕后操纵者告诉他们说，被抓之后，你要么就装傻，要么就不说，从头到尾什么都不要说，不配合。不过，分几种情况。

　　记者：据你所了解，聋哑人在作案时，是团伙居多吗？

　　白：听办案人员介绍，像这些聋哑人犯案，很少有单干的，基本上都是团伙的。

　　记者：为何都要集结成团伙呢？

　　白：据我所了解的，聋哑人现在作案都呈团伙化和职业化。作案时分工明确，赃物统一掌握，统一分配，平时生活及作案成本统一支出。为何要结成团伙？我分析，可能正是因为他们是残疾人，是聋哑人，自认是社会的弱势群体，需要大家“团结”起来，才能达到成功作案的目的。

　　记者：那么，这样的团伙有多大呢？

　　白：从几人，到几十人，多少人的团伙都有。听嫌疑人介绍的，最大的有三四百人。他们组织很严密的，谁谁负责东门，谁谁负责华强北，大多都分了小团伙，小团伙一般人数都在三四十人。他们都有老大的。

　　记者：老大也是聋哑人吗？

　　白：大部分是，其中也有正常人。

　　组织严密惩罚残酷

　　他说，如果作案不成功，就要挨耳光，一千下。

　　记者：他们被抓后，有无表露过想从良的意愿？

　　白：有。特别是后两种聋哑人，很想解脱这种痛苦。一个10岁出头的四川小孩，第二次被逼出来作案时，主动到第一次被抓的派出所里求助。警察后来给他买票，开车送他到广州去坐火车。

　　记者：那他有说他们团伙的情况吗？

　　白：呵，全盘托出。团伙多少人，作案时什么眼神，都说得一清二楚。

　　记者：那些失踪学生，其间也有人陆续回家的，但他们回家后都不说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说呢？

　　白：第一，他们在这个犯罪团伙组织里受到洗脑；第二，恐吓，你不能说。有一个江苏来的聋哑人说，那个“大哥”就对他说，我反正知道你家在哪里，你老爸叫什么名字，你老妈叫什么名字，都在哪里工作，家里还有什么人，都说得一清二楚，他说如果这个时候不过来，他就担心家里人受威胁。

　　记者：可是，他们都回家了还怕什么呢？

　　白：怕报复。那个团伙对其进行了类似军事化的管理。曾听到一个案例，谁被警察抓了之后，如果供了的话，出去后，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什么惩罚呢？剁手指。

　　记者：有人被剁过手指吗？

　　白：有啊。前段时间，黄贝岭的那个案子就是这个样子的啊。我看到他时，就发现他的眼睛被打肿。他说，如果作案不成功，就要挨耳光，一千下。

　　记者：一千下？

　　白：对啊，然后跪在地上，用棍子打，头被抓向墙上撞。

　　钻法律空子恶性循环

　　幕后操纵人对公检法的审讯流程非常了解。

　　记者：据你所了解的，聋哑人平常作案居多的是哪种类型？

　　白：五花八门，偷盗，行窃，抢劫都干。十字路口，马路上，特别是车人流量大的地方。现在，据说在商场拎包的比较多。

　　记者：他们被抓了，可是什么都不说，这案件如何处理呢？

　　白：这种情况，在证据不足时，还真处理不了，放了。好，这样一来，他们就知道，你没有证据，只能抓我一段时间，最终要放了我，那他以后就更加猖狂，就不理你了，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抓了，不说，一字不说，有证据时，但我不认，证据不足的，我更加不认。这样一来，只好放了他，放了他后继续作案，抓进来，又放出去，又作案。

　　记者：那些操纵者是否也认识到这么一点？

　　白：对。他们就钻了这个法律的空子。另外，幕后操纵人对公检法的审讯流程非常了解：什么东西是会被问到的，什么东西是不能说的。

　　记者：也就是说，他们对团伙里新来的聋哑人都有交待？

　　白：有的。他们在“上岗”之前，都会有“培训”。

　　尊重教育双管齐下

　　要让他真正学到东西，学到谋生的一技之长。

　　记者：一边是聋哑孩子不停地失踪，失踪的家庭很痛苦；一边是聋哑孩子不停地作案，社会安定受到影响，而这些聋哑孩子也不可避免地成了受害者。你认为，该如何防范这种现象一再发生？

　　白：我个人理解，首先，要让我们这个社会尊重他们这个群体，让他们在哪个环境里都不受歧视。这里面包括社会要给他提供工作的机会，要保障他们能生存下去。现在国家有这方面的政策，厂矿企业要招收一定数量的残障人士，国家给你减免一定的税收，但现实情况是，这样的政策没有执行到位，很多企业不知道这种政策，还有即使知道的，就是不招收。其次，要对教育对象加强是非辨别能力的引导；再次，法制观念方面，你要明确告诉他，哪些东西是违法的，而且要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最后，就是教育方面，就是要让他真正学到东西，学到谋生的一技之长，能够比较从容地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而不是让他们屡受挫折，从而走上这个邪道。

　　启事　失踪聋哑儿，你在哪儿？

　　酷暑中，枣阳特校部分失踪聋哑儿的父母们千里迢迢来深寻子。不管这些孩子身在何处，有没有走上犯罪道路，他们的父母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孩子，你在哪儿？或许他们就在你的视野里，或者他刚和你擦肩而过，本报欢迎读者提供线索，让平凡的人获得平凡的幸福——团圆。也期待读者就如何管理外地来深残疾人士发表意见。

　　本报热线电话：0755-83325000 本报记者陈琪

　　对话采写：本报记者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