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一角

　　REPORTER'S NOTES记者手记

　　朱国栋／文

　　在房地产界，众所周知的事实是，顺驰是中国最富有神奇色彩、扩张最快、争议最多、圈地最多的房地产企业，而顺 驰的最大股东、创始人孙宏斌，无疑是最富争议与传奇色

彩的地产大亨。

　　2003年9月之前的顺驰，在地产界的印象还只是天津市的龙头地产企业，但是，从2003年8月之后，顺驰突 然发力，开始了全国的扩张历程。

　　从江苏到北京、从石家庄到上海，顺驰几乎在同一时段，在全国十多个城市扩张，到了2004年上半年，顺驰购入 的土地，需要交纳的土地出让金达到110亿，一时间全国媒体狂轰滥炸，普遍怀疑其资金链出问题。但到了2005年之后 ，关于顺驰的争论逐渐平息。然而从2005年5、6月开始，关于顺驰的举报材料、网文又开始出现泛滥，这些内容开始接 触到实质性的内容，比如指顺驰没有交纳土地出让金、没有按规则公开拍卖土地，只是私下转让；比如在没有取得四证的情况 下，就获得了销售许可证等等，另外的举报材料，则是指向顺驰与天津市房地产管理局勾结。

　　因为举报材料指向已十分具体，哪个楼盘，哪个项目可能违规，哪里违规，他们都说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这样，而 不是无的放矢，所以让这次采访有了意义。

　　第一次赶赴天津，手头没有任何资源，去采访一个庞大的拥有各种优势资源的地产企业，难度可想而知。没有苦主出 来说法，没有线人提供举报材料，所有的证据都需要依靠采访技巧！

　　根据举报材料，这个可能涉嫌的违规，牵扯到规国局、房管局和顺驰公司，因为都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而三个单位 之间的利益取向，肯定有所不同，因此采访当中，利用三者之间的不同利益取向 来获知更多的 事实也就成为可能，聪明的读者，应该知道是怎么操作的。

　　经过两个多星期的采访之后，一些证据逐渐浮出水面，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最后得以公开发表的核心内容，连一 半都不到。我们看到的还只是阳光下的一角，想看清其中的内幕与全貌，还需要时间、耐心和勇气。我想，我的同行们或许能 做到这一点。

　　但事实上，在2003年之后陷入疯狂的并不只是顺驰。天津房地产也处于狂飙的状态中。房价在两年的时间里以几 乎疯狂的速度在飙升，天津这个以产业工人为主要人群的城市，部分项目的价格在两年间翻了一番，少的也是增长有50%。

　　是什么导致房价飙升呢，采访当中，几乎所有的学者和专家，无论是支持或反对天津房价存在泡沫的，都认为这轮房 价上涨，和天津市拆迁突然发力，以及土地价格飙升有关，大批的因为拆迁而失去了房屋的平民，被迫去购买二手房和新房， 导致二手房或新房稀缺，带动房价上涨，再带动地价上涨，地价上涨再带动新一轮房价上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循环呢，有关 部门在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越多的采访，越逼近一个事实，不需点破，我想你也已明白。

　　套用在天津河北区一带卖麻花的老师傅的一句话，作为结尾，他说:“天津穷人也是天津人，穷人也要有房子住。” 我说:“中国穷人也是中国人，穷人也要有房子住。”

　　这显然是真理。

　　(作者系《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11300

　　外滩画报

　　“易子而杀”案中的母亲

　　李艳／文

　　“我不想活了……他前面死我后边死都可以……”7月7日下午，54岁的周拉英在看守所内哭着说。她因涉嫌两桩 谋杀案被拘留在此。她是一个农民，是一个庄户人家的家长，她还有一个身份是母亲。被害的两个孩子属于两个比邻而居的家 庭，一名痴呆，一名聋哑，他们被亲生父母交换杀害。话中的“他”是聋哑者王永辉，周拉英的小儿子。“虎毒不食子”，这 个身份给她带来铺天盖地的指责，她被普遍认为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

　　王永辉也曾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在他的童年，一家也曾有过短暂欢乐的时刻。周拉英说那时候虽然语言不通，但小永 辉听话，她一门心思想着把孩子的病看好，背着他到许多的地方，睡草地吃剩饭也值。

　　“年轻的时候只知道埋头干活，孩子还小，也听话。我们吃苞谷，把麦子卖了换钱。”她的回忆带着某种温情，但命 运最后把她推向了不可知的某处。

　　之后的事情报道中已有详细提及，在对话中她如祥林嫂一般多次提及自己命苦：孩子不听话，经常打他，吸毒闹事， 她在深夜里一次次流尽眼泪，最后产生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想法。第一次她带着孩子去一条河，途中突然听到孩子的“ 咿呀”声，像极了“妈妈”，她坐在路上放声大哭，哭完后转身把孩子带回了家。

　　在她的叙述中，打人、吸毒、对孙子的威胁成了最后狠下心来的主因。但后两项很难从第三方得到证实，她说这作为 秘密藏在她的心里，她怕传出去对年轻人不好，从未对人说起。

　　第二次，她先去看了看渠水，在一个晚上计划得以实行。她的孩子却侥幸逃脱，故事由此更加曲折而更显残忍。五年 后，小儿子再遭毒手，被他的母亲和人合谋杀死，并被埋在了原本属于他的、盖来供他结婚的新房内。

　　“不要告诉他啊，让他搬到老屋住就行。”她这样嘱咐记者，不希望最后住进新屋的大儿子知道埋尸的真相。这里面 的潜台词有，担心大儿子知道了害怕；担心花费一家人积蓄修建的新房付之东流。她不知道，不仅她的大儿子，在侯丰村乃至 更大范围，这已不再是一个秘密。按当地的习俗，这房子将成为一个忌讳，一片阴影，不会再有人愿意居住。这栋现在看来依 然光鲜的房子将慢慢生满杂草，布满蛛网，逐渐暗淡下去，逃不了最后被推倒的命运。

　　她还有一个女儿，在王永辉八岁的时候抱养的。她说正是为了在她老后有个人照顾小儿子，才抱养了一个女儿，现在 女儿在西安打工。“不要让她知道家里的事情啊。”她这样说。但在这个资讯发达的社会，这样的新闻很难不波及都市的每一 个角落。

　　我离开前，她带着迟疑而恳求的眼神，突然问我还会不会去侯丰村。她说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大儿子，她惦 记体弱多病的大孙子，有一些话要我转达。她说，在老屋一个柜子的角落里有一对金耳环，一个手镯，这是给孙子留着的，让 大儿子把它们卖了把钱花在孙子身上；柜子里还有一些被单枕套之类，这是给女儿留的嫁妆。

　　在这个阴天的下午，在看守所内，她已不存有更多的想法，开始平静而从容地安排后事。这个时候，她的身份还是母 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