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105次交通违章打官司

　　口述/杜宝良 整理/本刊记者 李云虹

　　“105次交通违规”的小小消息之“石”，投向媒体后掀起的巨大反响的“千层浪”，绝对超出了当事双方的意料 。不然，交通支队不会轻易把杜宝良当作反面教材推出，杜宝良也不会乖乖地缴纳高达10500元的罚款。

　　本文的视角选在只想“要回我的钱”的杜宝良。

　　2005年6月13日上午，杜宝良以真武庙头条西口禁行标志为无效标志等理由，对北京市交管局西城交通支队西 单队提起行政诉讼。他请求法院依法确认西单队行政处罚违法，并撤销西单队对他做出的行政处罚决定，退还他已经缴纳的罚 款。

　　刚刚参加了交管部门组织的法规考试和路考的杜宝良，心情沉重地向本刊讲述了自己一个来北京闯荡的农民在北京的 生存和这场不寻常的遭遇。

　　黑色的一天

　　1993年，我由老家安徽来到北京谋生。一直以来，我都是靠土地为生，刚刚来到北京这个大都市的时候，感到一 点着落都没有。

　　来到北京以后，我一直依靠卖菜来养家糊口。我和我爱人每天夜里12点半就要起床，去大钟寺、新发地等蔬菜批发 地去“上菜”，然后拉到西城区真武庙附近的菜市场去卖。日复一日，天天如此。

　　一开始，我俩“上菜”靠的是一辆三轮车，每天来来回回得蹬几个小时。前几年，我们攒钱买了辆农用车，没有开多 久，就由于污染环境无法使用了。2003年，我们咬着牙把积攒多年的24000元钱拿出来，买了一辆银灰色的长安小货 车。那一年，我也顺利地考下了机动车驾驶执照。自从有了这辆汽车，我们夫妻二人早上也可以略微起得晚些了，每天不用1 2点多就起床了，但每天早上2点半左右依然要准时出门。

　　开着这辆车，我们经常要路过真武庙那条路，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在2005年5月23日这天，因为这辆车，一件大事发生了。

　　那天早上，我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说是我的汽车冒黑烟，要我去检测一下尾气。由于我在北京没有固定工作，买了车 以后，就将汽车挂靠在了一家蔬菜运输公司名下，每年交纳点管理费。

　　公司打来电话通知我去检测尾气，我当时就有些犹豫，因为我的车在2005年3月18日曾经去修理过。我心中盘 算着，是不是那个时候刚刚修理过的汽车，由于零部件的磨合而产生了黑烟呢？还是因为我的汽车有其他的违章行为呢？

　　于是，2005年的5月23日上午，我来到了位于真武庙附近的中国工商银行。因为去年我曾经在那里交纳过违章 罚款，我想那里也许可以查询到违章记录。但是当我到了柜台前，银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说，他们那里查不了违章记录，要我 到交通队去查。后来，我就来到了位于真武庙四条的西城西单交通队，而那里的交警则告诉我说，他们那里也查不了，需要我 到位于月坛桥下的西城支队执法站去查。

　　当天下午，我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西城支队执法站。执法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说，大厅内的电子触摸屏可以查汽车的违 章记录。可我不会用这个电子触摸屏，无奈之下，我找来了当时在执法站执勤的保安，让他帮我查一下。

　　我和那位保安在电子触摸屏前“弄”了半天，结果那位保安惊讶地跟我说：“你怎么那么多的违章记录啊？”当时刚 一听这话，我还不信，让那位保安重新给我查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当时我并不知道有多少条违章记录，我只记得，当时电 脑屏幕满满的一大片，一共好几页。

　　我当时就懵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违章记录呀？我自认为平时很遵守交通规则，怎么会有那么多违章记录呢？而且去 年我也曾经缴纳过罚款啊，也不可能是几年累计的呀？

　　于是，我跟那位保安说，你给我看看，是在哪儿违章的。保安给我查了一下，告诉我说，违章记录都是在真武庙头条 西口闯禁行线。

　　真武庙西口闯禁行线？我天天都要经过真武庙头条，怎么可能是违章呢？我当时一点都不相信，我觉得是电脑搞错了 。可电脑清晰地显示着：第一次违章是在2004年7月20日，而最后的一次居然是5月23日，也就是当天。

　　于是，我又一次在窗口前排起了队，我当时就是想要让警察帮我看看。当时，我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由警察口 中说出的是“电脑出现故障了，弄错了”。

　　可是结果却令我心寒，电脑显示的没有错误，我的违章记录是105次！

　　生活的变化

　　后来经过了解，我才得知，在真武庙头条西口只能由东往西行驶，而不能由西往东行驶。

　　其实从真武庙二条绕到一条东口，然后可以顺行过来，和这么闯禁行，走的距离是一样的。我就是走习惯了，因为每 天我从这儿走的时候，时间都很早，根本没有车。如果我早知道的话，肯定会绕行走的。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真武庙头条安装上了摄像头。我的105次违章记录都被这个摄像头无一遗漏地捕捉了 下来。

　　此后的几天时间内，我都是往返于西城支队执法站与家之间，菜也没有心思再去卖了。10500元的罚款数额毕竟 不是小数目，那是我起早贪黑整整一年的收入呀！

　　在西城支队执法站，我反复跟交警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被录下来了这么多次违章，罚那么多的钱，能不能少罚一点， 我是一个卖菜的，收入也很少……

　　交警的回答是，没有办法少罚，监控录像都摄下来了，谁让你天天闯禁行呢？不管有没有警察都要遵守交通规则呀！

　　我当时也问那位交警，为什么不早通知我呢？而交警给我的答复是，我被录下40多次时就通知我们单位了，是个女 同志接的电话，还让交通台广播过两次呢。

　　我一连跑了好几天，未果。一周后，6月1日星期三的下午4点左右，在万般无奈之下，我东挪西凑如数缴纳了10 500元的罚款。我当时就是想要尽快将事情处理了，毕竟我还要生活，还要去卖菜养活一家老小。

　　那段时间我天天失眠，想想就心疼得什么似的，10500块钱罚出去，我这一年就白干了。

　　在银行缴纳罚款的时候，银行的工作人员都很吃惊，说怎么会罚那么多，而我那时也只能无奈地回答说：“我也不清 楚怎么会那么多。”

　　罚款缴纳之后，我就忙着联系驾校，重新考车本。我来到了公交驾校，在满12分驾驶员的培训班报了名并且花了4 5元买了书。一个星期后，也就是6月8日，我学习了交规，并且在第二天的考试中，取得了99分。我顺利地重新拿到了驾 驶证。

　　在这段时间，我的生活也在发生着改变。我卖菜的时间少了，电话多了，睡眠少了，接受采访多了。有很多媒体的记 者得知我的事情以后，纷纷跟我联系，想要采访我。

　　也有一些人给我出主意，让我不交罚款，开黑车。可我总觉得开黑车整日提心吊胆的，而且还不合法，总是不好的。

　　为给大伙一个交代

　　重获驾驶本的第二天，我和爱人就继续着我们往日的生活，依旧去上菜、卖菜。当我重新站在小区卖菜的时候，周围 一同卖菜的人跟我半开玩笑地说：“杜宝良，你现在也成新闻人物了。”听到这句话，我百感交集。

　　就在那天，发生了一件令我无比感动的事情。

　　小区的邻居们在得知我被罚款的消息后，竟然自发地组织了起来为我捐款，看着热心大妈手中递过来的信封，里面装 的不仅仅是沉甸甸的钱，而是大家一颗颗热忱的爱心。当时我就流泪了。但是，这些钱我不能收，因为我还可以靠自己的双手 来卖菜赚钱。

　　我和我爱人最终还是将钱送还给了大家，并且向大家表示了感谢。

　　小区的好心人还对我说，以后他们可以用电脑帮我查违章记录。听着这些话，我真的是感动极了。

　　有好多的热心人也给我们出谋划策，同时，也有很多律师找到了我们，并主动提出为我们免费提供法律帮助。远在老 家安徽的几位律师也打来长途电话，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

　　起初，我也只是想交纳了罚款，然后继续过着往日平淡的生活。但是，这件事所产生的影响是我没有想到的。为了给 大家一个说法，也为了给那些关心我们的热心人一个交代，我最终还是决定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

　　2005年6月13日上午，我和我的代理律师王英一起来到了西城法院并且提交了起诉书。请求法院依法确认西单 队行政处罚违法，并撤销西单队对他做出的行政处罚决定，退还我已经缴纳的罚款。

　　王英律师跟我说，真武庙头条西口禁行标志是无效标志，“无效标志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

　　在真武庙头条西口的禁行标志在1986年出台的国标中可以找到，但是在目前使用的国标中却无法找到，因此北京 市交管局西城交通支队西单队对我实施行政处罚所依据的交通标志根本不是国家标准规定的禁令标志，此标志应属于无效标志 ，西单队依据无效标志而做出的行政处罚决定是错误的。

　　另外，根据相关规定，对违法的机动车所有人、管理人或者驾驶人处二百元以下罚款的，应当按照规定制作建议程序 处罚决定书。但由于牡丹卡一次只能记录24条违章记录，因此，其余的81次违章都无法在牡丹卡中显示，也就没有相应的 《处罚决定书》，只是给开了张到银行交纳罚款的证明。显然西单队在实施行政处罚过程中违反了法定程序。

　　还有，按照法律规定，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及其交通警察发现机动车有未处理的违法行为记录的，应当书面告知机 动车所有人或者驾驶人，机动车所有人或者驾驶人应当按照告知的时间、地点接受处理。可西单队记录了我未处理违法行为高 达105次，却从未履行过其书面告知义务。

　　西城区人民法院将在7天内给我一个答复，决定是否受理。

　　不管法院最终如何判决，我总算是给大家了一个交代。无论我官司赢了还是输了，我都还是要平静地过一个卖菜人的 生活。

　　(记者发稿时获悉，6月18日，西城区人民法院受理了杜宝良的案件，择期将开庭审理。)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5年7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