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达县发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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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22日17:46 新世纪周刊 | |||||||||
-本刊记者/程海涛(发自四川达县) 又是达县,又是洪水。2004年9月4日,四川省达县发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时隔10个月后的2005年7 月8日,洪水再次“光临”该县,伤亡人数达360余人,直接经济损失20亿元。
一年一遇的洪水,沉甸甸的数字,留给我们的是一串长长的思考:为何连续两年遭到洪水袭击?难道没有防洪措施吗 ?明年还会不会有洪灾再次降临? “我在这里住了60年,除了1982年发生过一次洪灾外,达县在历史上并没有真正的洪灾。可最近一年之内却发 生了两次洪水,你说这是偶然的天灾吗?”记者在达县采访时,当地一位老居民这样质疑。 “因为连续三天出现强降雨天气,导致州河水位急剧上升。达县洪灾是因为气候及地理因素造成的。”当地水利部门 表示,连续两年发洪水纯属偶然,是天灾所为。 偶然的背后有着必然的人为因素,在经历了去年的“9·4”和今年的“7·8”两次袭击后,“洪水”这个词对达 县老百姓来说显得分外刺耳。 袭来洪灾 2005年7月6日至9日,达县降雨总量猛增至242.5毫米,由于降雨时间短,强度大、雨量集中。加上州河 上游的万源市、宣汉县等地普降暴雨,致使达县境内的州河、巴河等大小河流洪水猛涨,引起山洪暴发。 达县位于达州市内,“7·8”洪水发生后,达县政府通报:洪水导致全县64个乡镇,539个村,4500个社 受灾,受灾人口103万,成灾人口72万,被洪水围困群众达3.5万人,死亡7人,重伤25人,轻伤327人。 截至7月10日上午10时,本次洪灾共造成经济损失20亿元。受灾最为严重的南城最高水位达286.47米, 超过保证水位3.59米,1530户门市被淹,居民用水、用电、用气中断,交通因洪水限制通行,人行道路严重受损,造 成8万多人衣、食、住、行困难。与此同时,襄渝线遭塌方断道,致使重庆途经襄渝线的所有列车运行时间全部混乱。 7月8日凌晨2时许,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突然划破了达县河市镇的夜空。“涨水啦,涨大水啦,快跑啊!”临河 而居20余年的村民伍全生听到喊声,穿着拖鞋跑出家门一看,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昔日平静温顺的小河正疯了一样地向上涨,正漫过公路,逼近家门。40分钟后,这座昔日繁华热闹的小镇就被洪水 无情地吞去了一半……洪水过后,当地村民回忆起那晚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 当记者赶到河市镇时,只见镇西一带垃圾、杂物、塑料布等遍布街头。家禽尸体、生活污水、农药等混杂的味道弥漫 在小镇上空,恶臭难当。被洪水浸泡过的民房多已垮塌。 位于阁溪桥附近的福兴粮店老板安国良对记者说:“洪水发生4小时前,曾接到过镇里的通知,说有可能发生山洪。 我就找‘棒棒’(当地以挑活为生的‘扁担工’)连夜将店铺里面的米面全都运到了安全地带,所以这次的洪灾没有遭受多大 损失。” 同安国良一样,由于抢救及时,加之临街的店铺地势较高,在这一次洪灾中,河市镇的大多商户都没有受损。 而依河而建,受灾最严重的达县阁溪小学,原本漂亮洁净的三层小楼经洪水“蹂躏”后,校园操场上布满了一层洪水 退去后留下的淤泥;南侧邻河的围墙整体坍塌;北边的砖墙也因山洪倾泄,全部被毁。教室里,凌乱的桌椅横七竖八地堆放在 墙角,地上泥浆横溢,有几个教室还有淤积的洪水没有清理干净。 阁溪小学副校长陈涛用手比量着校舍墙壁上洪水退去后留下的印迹:“8日凌晨,山洪从北坡的山上倾泄而下,冲垮 北边教学楼的砖墙后,直接涌进院子里,然后又冲进南面的河里,导致河水上涨,溢出护堤,最后南北两面正好对学校形成夹 击之势。” “一场洪水下来,(学校)所有的校舍都成了D级危房,孩子们下学期上课都成了问题。”陈涛指着教室下陷的地基 说。 灾民之苦 “去年‘9·4’洪水发生后,政府就让我们搬进了简易救灾棚,说是事后将统一建新的居民楼,但直到今年洪水再 次来临,我们的新楼还是没有住上。” 位于阁溪桥附近的李洪生等128户居民,自去年遭受洪水袭击搬出原住址后,一直住在政府为他们临时租用的救灾 楼里。还有几户因为救灾楼的房子不够,只好长年住在楼下的救灾帐篷里。政府答应为他们建新楼,可直到现在,新居民楼的 楼体框架还没有建完。 “去年到现在整整10个月过去了,你看这楼。我们天天眼巴巴瞅着,可连主体工程还没完工,整个工地只有4个工 人干活。”灾民原来的楼房因为地基严重塌陷,已被政府封闭,规划中的新楼址就位于这128户灾民所住的救灾楼前。灾民 们天天对着一座不知何时才能入住的空壳子,也只能“望楼兴叹”。 即使是这样一座入住遥遥无期的“空壳”楼,也不是免费为灾民建的。李洪生指着建设中的居民楼说:“刚开始,政 府说每户交5000元就可以住新楼,余下的部分用救灾款补贴;去年底文件又要求我们每户交7000元才能入住;当今年 的文件再次下来时,又变成了9000元……我们都是下岗职工,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钱来。上级拨的救灾款就是用于灾 后重建的,为什么还要向灾民伸手要钱。而且我们住的这个临时救灾楼,每月还要交20元的房租。” 旁边的一位居民说:“这座楼本来就是一家工厂的废弃楼,平时就经常断水断电,也不能洗澡。简易的救灾帐篷,冬 天冷,夏天热,有的人已经患上了各种病……” 记者看到,灾民临时租住的救灾楼共6层,100余户,每户一间屋子。因为过去这幢楼曾是工厂的厂房,所以每层 只有一个公用的自来水池,每层的居民就这样每天挤在水池的周围洗菜、做饭,居住条件和设施非常简陋。 采访中,达县防汛抗旱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称,达县是经济欠发达县,而且国家没有任何的防洪专款,去年和今年 的赈灾款项也都用于救济灾民了。但据居住在阁溪桥附近的灾民称,连续两年因洪水袭击,达县没少收到民政部门下拨的救灾 款和各地的捐款,但灾民却没得到一分钱的补偿。 资金锁住防洪工程 “你看看县城周边有像样的防洪措施吗?如果说山洪可能不好防范,但城市的防洪体系总该有嘛!”达县水利局一位 退休老干部说。 达县不设防的另一个深层次问题在于城市防洪标准偏低,达县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康承高也承认:“城市防洪标准偏 低、救援体系不完善是造成洪水频发的原因之一。” 达县地处四川东部山区,有限的土地资源使得县城多数建筑都依山而建。而川东地区又极易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等 自然灾害。按照城市防洪标准,达县的抗洪体系至少应该能抵御20年一遇的洪水袭击。但达县县城却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 特别是在城市的水利建设上,偌大的县城竟没有一座排灌站。 据康承高讲,为了防洪,县里的一些工厂都是自己筹集资金用来修建防洪坝,“现在达县的防洪标准远远达不到20 年一遇,尤其在一些乡镇,没有任何的防洪工程和措施。仅靠一套防洪预案,洪水来了,只能疏散。” “资金是主要问题。达县境内最大的河流是巴河、州河,流域面积也仅有100多平方公里。因为没有特大河流,所 以上级用于专门防洪的款项也就几乎为零,一年安排十几万,都用在了堤防的岁修上。”达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副总指挥、副县 长龚固均表示。 据了解,阁溪小学在去年的洪灾中就遭受了严重的损失,但事后政府部门划拨给他们的灾后重建款项仅有8万元。“ 8万元对于损坏的校舍房屋来说,简直杯水车薪,连修补围墙都不够。”陈涛对记者说。 天灾?人祸? 连续两年遭受洪水袭击,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龚固均称,两次洪水都是因为降雨太急,来水太快。“主要是天灾,不存在人为因素,是气候和地理因素。达县地处 山区,州河下游。洪灾之前,整个达州地区已连续半月阴雨连绵,土壤含水饱和度非常高了,再无法吸纳更多水量。而去年和 今年夏季连续两年暴雨频发,州河上游的万原县、宣汉县雨下得比较大。随后降雨带又移至我县,形成夹击之势,州河水位陡 然上涨,超过正常水位线3.59米。” 此前,坊间传言,达县之所以连续两年遭受洪水袭击,主要原因是位于下游的金盘子水电站。“历史上达县很少发生 大的洪涝灾害,1982年曾有过一次,但也远远不及去年和今年。自从电站建成后,州河水位上升了3米多,上游的宣汉、 万源等地稍有降雨,便会在下游形成洪峰。”在州河边上居住了十几年的单玉喜老人说道。 据悉,1998年达州市政府为解决当地的电力危机,在州河下游修建了一座电站。但在采访中有居民告诉记者说, 其实电站建成后也没能缓解当地的电力紧张。“电站发电其实并不供达州地区使用,而是向外面输送,真正达州的用电还是比 较紧张的。” 但很快这一坊间说法得到了水利部门的否定。“暴发洪水的主要原因不是下游的电站问题。电站是经过专家科学调研 、论证后才由上级主管单位批准兴建的。省防汛办的领导来达县视察时也讲过,电站对洪水的发生没有影响。而且电站于20 00年就开始投入使用了,为何2000年至2003年这三年间没有发生洪水呢?”达县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康承高对记者 说。 “金盘子水电站对洪灾的形成有一定的影响,但并不是主要原因。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水电站一位不愿透露姓名 的工作人员称。 此外,当地居民对环境的破坏也是洪水形成的主要原因。记者在达县县城采访过程中,所到之处均能看到遍地的生活 垃圾,原本很宽的护河堤坝却因居民乱倒垃圾而变窄。更有甚者,在洪水退去后不久,竟有人用铲土机将大量建筑垃圾直接倾 泄入河。 预警系统被质疑 连续两次遭受洪水袭击,达县当地民众对政府职能部门在洪水到来前的预警系统颇有微词,这也成为两次洪水后公众 向政府“问责”的主要理由。 1982年,达县曾经遭受过洪水袭击。为此,那次水灾之后,达州地区便在州河边上设立了洪水预警系统。据康承 高介绍,整个达州地区的洪水警报都是通过这一警报系统发出的,警报声分为警戒警报、紧急警报和解除警报。 “达县自1982年以来一直没有发生真正的洪水,警报只在2000年时响过一次,还是警戒警报,因此老百姓们 普遍缺乏水灾意识。比如去年那场洪水,许多武警战士在动员一层楼的居民转移时,他们不到水淹到腰,就是不肯走,因为不 相信水会淹没整个一层楼,实际上最后连许多二层楼都淹了。” “你看到的所谓县城这次防汛措施‘到位’,是因为那里是县城中心,领导重视的结果。相对主城区来讲,像我们这 样的偏远乡镇是在洪水到来前的几个小时才接到的警报。不过这比去年的那次洪水强多了,去年根本就没什么预警措施,洪水 突然来临,村民根本就不晓得。”罗江镇一村民说。 对于预警通知因“人”而异的问题,康承高承认,他们的警报对于许多偏远的农村地区来说,有些鞭长莫及。“我们 把灾害预报用电话层层通知到村里,村里通过喇叭广播。但农民们住得很分散,而且许多人在田里干活,肯定有许多农民没有 听到,何况农民比市民更执著,更恋家。”康承高解释说。 据达县河市镇政府一位工作人员介绍,“上游农民基本是口口相传,靠经验自救。”后来,记者在康承高那里证实了 这位人士的说法:目前达县的防汛措施依旧沿用的是上世纪80年代那一套“防、躲、避、让、扛”的土办法,而且今后还得 继续沿用下去。 同时,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说,1982年的那场洪水,当地水文站观测人员就用手摇式电话从上游往下游 通知。而这次也是电话从上游打下来,告诉水利部门出现汛情,政府在当天晚上就开始通知搬,第二天早上出面正式组织各单 位搬迁。 而各镇的居民则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凭着经验跟着政府搬,所以才避免了重大伤亡。“虽然都提前搬了出来,但 上游很多人仍无家可归。也就是说,只通知搬,但许多人并不知道怎么搬,搬到哪里。发生洪水,最可怜、最倒霉的还是农民 。” 康承高对此的解释是,上下游的农民对泥石流经验和对洪水的警惕性有很大不同。据报道,这次洪灾中的死亡人员, 属于泥石流到来前来不及转移因而被掩埋的农民。“其实他们是知道洪水要到来的,但还是有个别村民不听劝阻。这次死亡人 员中,多数都是因为警惕性不高,被突发的山洪卷走的。” 天灾也好,人祸也罢,洪水既然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灾难性后果,再做过多的追究也是于事无补。关键的问题是, 今后达县还会不会再发生洪水,这也是达县几十万百姓最为关心的话题。 “洪水是无法预料的,至于今后还会不会发生,我们不敢保证。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在洪水到来时,竭尽全力保证人民 的生命财产安全。”龚固均解释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