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两位成员讲述抗日历史11姑娘战场高唱“救中国”

　　1937年秋天，上海大地上硝烟弥漫，八·一三抗战的烽火正浓，17岁的上海姑娘张定堡从家中偷偷爬窗出走，穿上黄卡其衬衣，打上绑腿，带着何香凝和市民的托付，和一群同样年轻美丽、热情勇敢、能歌善舞的姐妹们一起，出城奔赴浙沪前线嘉定外围钱家宅———中国十八路军驻地，一边慰问军民，一边组织民众帮助军队抗日。

　　68年后8月11日的上海，高温已经持续了20多天，86岁的张定堡和89岁的秦秋谷，在位

于西藏中路的上海青年会礼堂里，回忆起成为“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首批成员后的那段青春岁月，激情依旧澎湃……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胥柳曼实习生陈颖婷/本版摄影本报记者施培琦）

　　报名

　　为上战场，少女离家出走

　　上世纪30年代中期，很多进步人士在上海陆续开起了很多工人夜校，其中不少还是专为穷苦女工免费开办的。从1936年开始，16岁的张定堡白天在制造局路上的一个牙刷厂当女工，每个月挣4块大洋；每到傍晚六点下工后，她便前往上海基督教女青年会办的夜校认字读书。

　　1937年八·一三抗战打响后，夜校的老师总会把当天报上战况，一字不落地读给夜校女工们听。张定堡从中知道，上海外围的宝山、嘉定、月浦、杨行、罗店等地区，已经成为陈兵百万抗日大军的大战场。

　　此时，著名女社会活动家、曾是黄埔一期女兵的胡兰畦女士，受著名爱国人士何香凝女士之托，计划召集一批年轻的爱国青年女工，到八·一三抗战前线去鼓舞士气、宣传抗日。由于女工参加热情很高，胡兰畦原定只选10人，却足有百余人报名。

　　经过层层选拔，17岁的张定堡如愿入选。然而，不论是五金店做账房的爸爸，还是做帮佣的妈妈，都反对女儿上前线。为此，妈妈还把女儿锁在家里。但张定堡趁妈妈出门之机，偷偷爬窗逃走。

　　当年10月，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正式成立，胡兰畦任团长，成员包括9名女工和夜校女教师秦秋谷，她们中最小的16岁，最大的也才24岁，平均年龄不足19岁。

　　为了上前线，张定堡和队友纷纷把齐肩秀发剪短到耳朵上面。画家李香君还特地召集几名裁缝，连夜为每人赶制了服装———黄卡其的衬衣和西式裤子，配上类似军用的腰带和绑腿。何香凝还细心地为每一个服务团成员准备好了被子、毛巾、牙刷、针线包、干粮袋等行装。

　　姑娘们脱下旗袍，穿上新衣，顿时多了几分英姿飒爽。她们当时的一张合影，不久就登上《妇女生活》杂志的封面。

　　临行前，胡兰畦带着10名姑娘来到霞飞路（今淮海路）霞飞坊何香凝寓所。除提醒大家做好吃苦准备外，何香凝很担心这些出身工人阶级的姑娘们经验不足，如果意志不坚定，可能很快会变成官太太。

　　姑娘们在感激之余，纷纷表示不会给上海女性丢脸，保证在前线爱护士兵、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决不谈恋爱，更不做官太太。”后来，她们在部队里果然回绝了一些军官的追求。

　　1937年10月4日晚，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冒着炮火，一路驱车来到浙沪前线嘉定外围钱家宅———中国十八路军驻地，军长罗卓英是主战派。

　　当地老百姓为了避开战火，多数离家逃难，整个村子只剩下些老弱妇孺。没有百姓的全力支持，让广东人居多的官兵们倍感苦恼。了解情况后，服务团的姑娘们挨家挨户敲门，“老伯伯，老妈妈，阿拉是好人，来看看侬好口伐。”一声声吴侬软语，让百姓们最终接受了外来军人。一个多星期后，逃离前线的老百姓就纷纷回来了。

　　随后，服务团发动群众组成担架队、运输队，上前线救伤兵、运弹药。队员们还常常帮一些士兵写家书，帮助老姓在前沿阵地抢割水稻。曾跟随冼星海在上海业余歌唱团学习的秦秋谷，和姐妹们组织起民间合唱队，不到两天，“打倒东洋，除汉奸，救中国”的歌声，就传遍了战场的每个角落。

　　随着战事吃紧，许多伤兵一连几天都没法换洗衣服，气味很难闻。服务团的姑娘们和当地妇女主动帮他们洗衣服。很多伤兵感动地说：“大妹子，大嫂，你们辛苦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肯吃苦、不怕脏的人。唯有早日养好伤，重返前线，去消灭鬼子……”

　　在八·一三前线的那段时间，令秦秋谷最难忘的，就是见到了救国会“七君子”。战火正激烈时，沈钧儒、章乃器、李公朴来到服务团进行慰问。同行的还有郭沫若、陶行知、田汉和夏衍。为避开敌机空袭，大家在嘉定郊外茂密的青竹林里联欢。

　　队员们演唱了田汉作词的《义勇军进行曲》、《铁蹄下的歌女》，还唱了陶行知作词的《锄头歌》。次日，上海各大媒体的重要版面，都作了关于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的。

　　在罗卓英军长的提议下，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又在当地招收了8名新成员。虽然服务团的热情越来越高涨，但战况却越来越吃紧。1937年11月，服务团突然接到命令：上海沦陷，立即撤退。

　　队员们开始难过得大哭，但很快又情绪高涨起来，她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够顺利返回家乡。在一个雨夜，服务团随军步行离开上海，开始了长达3年的漫漫八省抗战宣传之旅。

　　服务团成员毕竟都是女工出身，背着背包行军几小时后，就感到腰酸悲痛，脚底直打泡。尽管如此，队员们互相打气，唱《大刀进行曲》提精神。每次经过村庄和市镇，她们都为当地群众做宣传。

　　在经过武汉广水车站附近时，日寇战机突然从空中钻出，秦秋谷看到炸弹不断从脑袋前方落下爆炸，半边天顿时都红了。

　　敌机飞走后，“张定堡，秦秋谷，胡瑞英……”团长胡兰畦连连呼唤队员，地上的一个个土堆开始松动，“我在这里”的回答声此起彼伏，她们都被炸飞的泥土埋住了。但看到彼此身上的泥土，姑娘们哈哈大笑，抱成了一团。

　　1938年，服务团来到安徽歙县棠樾。在已升为十九路集团军总司令的罗卓英帮助下，服务团办起战地剧团，七八条板凳排成一排，上面摞上几块门板就是舞台。《放下你的鞭子》是保留剧目，秀气的张定堡扮演正面女主角香姐，满腹经纶的秦秋谷却往往要演反派角色。

　　服务团的名气很快传遍了当地战区，各个师团纷纷邀请姑娘们去慰问演出。甚至发山洪时，她们仍然手牵手，搭着人桥到河对岸演出，饱受好评。

　　1940年7月，服务团来到栈桥镇打扫战场。由于正值盛夏，很多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苍蝇嗡嗡乱飞，臭气冲天。没有口罩和手套，年轻的姑娘们和士兵一样，赤手空拳掩埋尸体。

　　一连7天，她们打扫了几十个战场，掩埋了千余具尸体。由于条件恶劣，姑娘们很快病倒了，发着40度高烧、呕吐不止。最年轻的队员周文男因得不到及时医治，献出了年仅16岁的生命。

　　随后，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宣布解散，队员们大多去了新四军，进入皖南地区继续抗战。

　　从1937年成立起的3年多时间里，这群正值妙龄的上海姑娘们，足迹遍及上海、江苏、安徽、浙江、江西、湖南、湖北、河南等各个战场，行程2万多里，为伤兵医院服务，开展文艺演出，宣传抗日，被誉为“战地之花”。她们听从何香凝的嘱咐，在抗战期间没有一人谈恋爱。直到1947年，张定堡才与《青年日报》一名记者结婚，秦秋谷和一名文学青年结婚。1940年，罗卓英总司令赋诗一首赞誉她们：八百关山非浪迹，三年汗血可成河。伫看荡寇收疆日，汝辈勋劳永不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