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枪基地农民白天种地晚上造枪

　　编者按：近几年，犯罪团伙的“武装犯罪”意识不断加强，特别是一些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非法拥有枪支弹药，持枪作案肆无忌惮，甚至公然对抗执法机关。

　　他们的枪支主要来源于“地下兵工厂”，青海省化隆县、贵州省松桃县以及广西合浦县是我国的三大黑枪大县。

　　在这些地区，一支枪的生产成本不过两三百元，几经倒手后竟可卖到上万元。暴利下，人们蠢蠢欲动，农民们白天种地、晚上造枪，甚至全家动员、全寨出动。

　　8月23日，青海省海东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一起特大跨国贩卖枪支案件，案件共有犯罪嫌疑人17名，涉案枪支达900余支，涉案枪支零部件1500多件，这也是青海省自建国以来涉案枪支最多、范围最广的一起贩卖枪支案件。

　　青海非法制贩枪支问题由来已久，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有十多个省、市（区）均发现有青海流出的枪支，有的已被犯罪分子利用成为作案工具，打死、打伤群众，甚至威胁到公安民警的生命安全。虽然历年来青海各级公安机关组织和开展了多次打击制贩枪支犯罪专项整治行动，制贩枪支违法犯罪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遏止，但是由于受暴利驱使等原因，枪患问题仍没有彻底根治。

　　青海省化隆县、贵州省松桃县以及广西合浦县是我国的三大黑枪基地，它们的共同特点都是贫困，黑枪制造者共同追逐的都是暴利。

　　“黑枪金三角”：青海化隆

　　2005年7月6日，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公安局抽调21名民警，经过4个多小时的跟踪和守候，一举将准备非法买卖枪支的犯罪嫌疑人抓获，当场缴获仿“六四”式自制手枪10支。

　　在半年多前，由公安部督办、铁路警方全线出击侦办的2003年“12·18”涉枪大案，经过数百名铁警历时近一年的辗转征战终告侦破，此役打掉十余个非法制造、贩运、持有枪支的犯罪团伙，摧毁交叉覆盖中国大部分地域的贩枪网络，成功切断了一条从西北地区横贯中原流向东南沿海的贩枪暗道。此案中有168支非法自制的黑枪从西北流入东南沿海，举国震惊。

　　近年来，以青海为中心辐射全国的“贩枪轴心”已经形成。青海省公安机关10年内共抓获涉枪犯罪嫌疑人200余人，缴获各类枪支及零部件万余件，制枪工具千余件，捣毁制枪窝点60多处。2002年破获的一起枪支配件案，从黄河里捞出枪支配件就有1000余件。

　　化隆，这个青海省东南部面积2740平方公里、总人口只有24万的贫困小县，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以制贩黑枪而日渐闻名。根据公安部门已经破获的案件，上个世纪90年代之后，山西、河北、湖北、湖南、四川、安徽、新疆、西藏等省区的非法买卖枪支案几乎都与化隆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此地在解放前曾是马步芳的兵工厂所在地，制枪业有“群众基础”。在牙曲滩村，几乎家家都有造枪作坊，造枪甚至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农民们白天种地，晚上制枪。

　　化隆黑枪大多流向东南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一支仿“六四”式手枪成本仅二三百元，就地卖给第一道贩子不过几百元，运到西宁则涨到一千多元，而贩运到外省最高可达1．5万元。

　　过去枪支主要贩卖到牧区，供牧人打猎，现在主要贩卖到经济发达地区，流入到黑恶势力手中，产生了严重的社会危害。刑满释放人员和社会暴徒则成为涉枪犯罪主体。黑枪涉案主要集中在这几个方面：一是建筑房地产业，为争项目夺地盘，甚至动武火并；二是桑拿洗浴、歌舞厅等娱乐场所雇佣“看场子”的打手；三是一些私设赌场、赌球和所谓的“博彩业”；四是贩毒、吸毒人群，用于保毒资，黑吃黑；五是在商业区域欺行霸市者；六是少部分私人企业主、暴发户的雇用保镖。

　　有迹象表明，“12·18”涉枪大案告破后，化隆地区的黑枪制造并未收敛。今年1月1日至13日，西宁警方就又连破3起特大贩枪案。

　　就在1月，重庆警方也告破“11·30”特大涉枪案，警方统计，这起特大贩枪团伙案涉案人员多达81名，涉案枪支多达119支，跨青海、四川、武汉、重庆等地，枪支全部由青海省化隆县黑枪窝点生产，通过租车或者自驾车的方式，从青海运出。

　　化隆县是一个国家贫困县，山大沟深，交通不便，自然环境恶劣。在全县枪患严重的德恒隆、沙连堡、群科3个乡的19个重点村庄，人均不到4分地，年人均收入不到千元。

　　当地人试图靠贩枪走上暴富道路，仿制一支“五四”式或“六四”式军用手枪只要不到7天，成本不过200元，利润有数百元左右，半自动步枪更可卖数万元。

　　自上世纪90年代，青海方面打击非法制贩枪支的行动从未间断，但受暴利驱使等原因，化隆县制贩枪支犯罪活动反而出现了蔓延升级的势头。一些隐藏较深的漏网犯罪分子不仅继续非法制贩枪支，有的还逃到省内其他地区，开辟新窝点。

　　199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法》颁布与实施后，国家对非法制造枪支违法犯罪活动进行了严厉打击。为此，黑枪制造者将老虎钳、电焊机等工具搬到储存土豆、苹果、萝卜的地窖。地窖设在前院与后院的墙脚隐蔽处，进退方便，甚至挖了通往别处的地道用来逃跑。地窖里面安装了电灯，而开关设在外面，一但发现可疑人来家串门，外面的人只要拉下开关报信，里面立刻就一片漆黑，停止工作。

　　“地下兵工厂”非常简陋，造枪者也大多是一字不识的文盲，但他们造出的枪支却可谓“精致”，而且造枪的技术也在不断提高。

　　有的制贩枪支犯罪分子与省外贩枪团伙包括原军工企业内部不法分子相勾结，从河南等地购进原材料、半成品以及造枪工具和技术资料，使自制枪支仿真度和精密度越来越高，杀伤力越来越大，非法制贩的枪支数量越来越多，贩卖流散的地区也越来越广。

　　“12·18”案揭示出，当地由过去只能制造小口径手枪、仿“五四”式手枪和左轮手枪，发展到制造仿“六四”式手枪、仿微型冲锋枪。最初普遍使用的民用小口径子弹也已经被军用子弹所代替。一般军用“五四”式手枪的有效射程为50米，而这些非法制造的枪支几乎也能达到这个要求，精密度较高，杀伤力也较强。

　　正因如此，在贩枪黑市中，化隆县出来的枪支颇受“追捧”，标价很高，于是其他地区制的黑枪甚至会假冒“化隆造”。

　　中国目前仅有两个县有缉枪大队，其中化隆县公安局就下设一个，于2001年成立。2003年11月，化隆县群科镇又成立了公安分局，尽管如此，目前全局民警人数仍只有75名，民警与全县总人口比例仅为万分之三点一，警力严重不足。

　　而在化隆，无论是制枪团伙还是贩枪团伙，大多是以父子、叔侄、兄弟等血缘或姻亲关系为纽带组成家族式制贩模式，给打击工作又造成了难度。

　　鉴于化隆枪患的恶劣影响，青海省决定从今年6月10日起至年底，在全省开展一场代号为“利剑行动”的打击制贩枪支违法犯罪专项行动。

　　眼下，一场整顿黑枪的行动正在高原腹地如火如荼地进行。

　　贫困“毒瘤”：贵州松桃

　　2005年6月，湖南常德警方破获一起特大贩枪案，案犯皮学军自2004年11月以来，以每支1500元到4200元不等的价格从贵州松桃县购得仿“六四”式手枪26支、子弹30余发，再以2000元到5000元的价格回常德贩卖。

　　松桃县位于黔、湘、渝三省市的接合部，多山，地形险恶，交通不便，是贵州省最穷的地区之一，当地老百姓的年收入只有四五百元。

　　松桃县是我国第二大黑枪基地，因为贫穷，该县为了让小孩上学而造枪、卖枪挣钱的情况非常普遍，一些人农忙时种田，农闲时造枪。

　　自1992年以来，当地民间制贩枪支逐年增多。松桃警方提供的数据显示，1992年至1996年6年间，收缴各种非法枪支8772支，其中仿“五四”式481支，仿“六四”式492支，微冲6支，仿左轮12支，土炮18门。

　　自1993年，该县销往相邻省县的枪支不下5000支，仅1996年3月10日，湖南怀化有一个人在松桃便买走50支仿“五四”式手枪。

　　2004年11月25日起，邻近的重庆警方开展了打击涉枪犯罪专项行动，至当年12月30日，收缴各类枪支7186支，子弹3万余发，购买黑市枪支的主要是“混社会”的小青年，有的是为防身壮胆，有的是为倒卖牟利，也有少数人是为了年关抢劫作案。而重庆境内的这些非法枪支主要就是来自贵州松桃。

　　警方数据显示，当地造枪点在1992年只发现4个，几年后就增加到近百个，人员也增长了5倍多。有的造枪点由单家独户发展至整组整寨专业制贩枪支，制贩人员中有党员、村干部，有不满14岁的孩子，也有60岁高龄的老汉，有“夫妻兵”，也有祖孙三代同上阵的。他们中有的长期以打铁卖铁为幌子，暗底下却以造枪贩枪为其主要收入来源。

　　由于黑枪的“致富示范效应”，在松桃县制造黑枪的村寨由当初的几个迅速发展至几十个。早在1996年，松桃警方就在大兴镇婆硐、高岩等11个村寨中搜查时发现，有84户农民在非法制造和贩卖枪支。而在大兴镇的毛溪村，最严重时期，22户人家中竟然有21户人家都在造枪。2001年4月，公安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大规模的“治爆缉枪”行动，松桃县仅在这一年就缉枪5600余支，其中仿真手枪就有100多支。

　　专家认为，要想彻底根除非法制造枪支的毒瘤，除了要继续加大对非法制造枪支的打击力度，还要加大扶贫力度，帮助农民有正常的脱贫收入来源。这几年松桃县黑枪整顿效果明显，黑枪生产已呈萎缩态势，正与当地注重对“枪民”扶贫有关。

　　猎枪源头：广西北海

　　2004年，广西共收缴非法枪支1．1万支，子弹5万多发，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451人。其实，从2000年开始，广西就面临着地下枪支泛滥的局面，涉枪案件一直呈现急剧上升的势头。2003年，广西全境的涉枪案件首次突破了500起，其中近400起就发生在北海市。

　　2004年，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北海警方查获、销毁的枪支就超过了2100支，枪支的泛滥已经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程度。北海市的合浦县又是涉枪犯罪的重灾区，合浦县百姓单纯靠捕鱼和种田为生，经济发展缓慢。

　　合浦“黑枪”多数来自离县城80公里外的公馆镇一带。很多人至今仍对10年前公馆镇与博白县的那次械斗记忆犹新。当时有两姓家族因为坟地纠纷，导致几万人的械斗，不仅有大量枪支、手雷上阵，而且双方共有土炮近10门，各级政府调动1000名武警战士，花了一个多月才处理完此事。有人回忆，当时缴获的枪支摆满了一个篮球场，令人叹为观止。

　　黑枪泛滥之后，北海持枪杀人案直线上升。2003年至2004年的一年内，死伤在黑枪枪口之下的达到了200多人，平均差不多每天都会有一起悲剧。为了一点口角，兄弟间拔枪相见，只是众多悲剧中的一幕，在北海的涉枪案中，数量更多的还是抢劫和谋杀。

　　公馆镇的黑枪大多从杨屋墩村流出，这里是北海市制枪最为集中的场所之一，因此也被当地人称为北海制枪第一村。

　　2005年7月19日，37岁的北海贩枪案主犯陈冠成被北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无期徒刑，这个只有初中文化、无地可种的农民，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竟从杨屋墩贩卖黑枪24支，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军火商”。

　　北海市警方于2004年3月在杨屋墩村查获5个制枪窝点，它们隐藏在猪舍、牛棚和柴房内，一些村民利用无缝水管制造单管猎枪。警方当场起获25支成品枪支，5支半成品枪和一批枪支部件。这个离合浦县公安局公馆分局只有千米之遥、位于325国道旁的村子，一些村民从2002年起就把非法制造枪支作为副业，将大量枪支卖到周边农村，成为违法犯罪工具。

　　在杨屋墩村这样一个只有300多户人家的小村庄里，因制贩黑枪涉案的竟有20多人。杨屋墩的“造枪专业户”杨承夫、杨永报等人自2003年后与陈冠成形成固定的供需关系。在强大的市场需求下，杨氏家族的十几个年轻人加紧枪支生产，连杨承夫56岁的老父亲都加入其中，不仅晚上造，白天也敢在杨氏宗祠里开工。

　　杨氏兄弟在市场上购买一些水管和木头，送至县城加工，每加工一个扳机开关收7元钱，加工一个撞针底板收费3元，随后，在杨屋墩的祠堂和废旧房屋里，杨氏兄弟对枪支的配件进行打磨和组装。

　　制造枪支的工艺十分简便，即使从未有制枪经验者，也能够在很短时间内掌握制枪基本方法，杨氏兄弟有时一天就可以造好几支枪。在杨屋墩村缴获的枪支所使用的大都是标准的猎枪子弹，在有效范围内，杀伤力相当惊人，甚至超过警用枪械。

　　黑枪的利润是十分丰厚的，购买一套组装枪支的设备，投入1500元，每个月可以加工至少10支枪，每支成本按100元计，投入资金是2500元，每支枪的销售价格按400元计算，10支枪就可卖4000元，第一个月就能够收回全部成本实现盈利。

　　在合浦，还有不少人从事倒卖枪支的生意，他们成批从制枪者手中以300至500元不等的价格购买枪支，再按长管猎枪每支1500元、短管猎枪每支800元的价格卖出。

　　中国缉枪任重道远

　　历史和现实告诉我们：枪，握在正义者的手中，是正义的卫士，一旦与罪恶结合，它是罪恶的帮凶。

　　1996年10月1日施行《枪支管理法》以来，全国公安机关治安部门集中开展收缴非法枪支（弹药）专项行动，收缴非法枪支（弹药），严厉打击涉枪违法犯罪活动。1996年至2004年，各地治安部门共收缴非法枪支400．9万余支、弹药2012．9万余发；收缴超配公务用枪16万余支。2004年发生持枪杀人、抢劫、强奸、绑架和伤害五种刑事案件共计1920起，比2000年的4854起下降60．4％。

　　然而，目前仍有一定数量非法持有、私藏的枪支（弹药）流散在社会上，极容易生成社会隐患。此外，少数地区非法制造、买卖枪支弹药违法犯罪活动严重，不仅仿真程度提高，种类增多，而且枪支制造与贩卖分工日趋明显，贩卖数量大，活动更加隐蔽，使公安机关收缴非法枪支，依法查处行为人带来一定的困难。而随着国家对“三农问题”的高度重视，野生动物保护与农牧业生产用枪予以保障的需求日益增长，尚未划定猎枪、牧区的部分农村群众在生产或维持生计中非法持有民用枪支，给公安机关日常监管工作带来一定的难度。

　　左图为警察在清点搜出的黑枪。右图为警方缴获的枪支。《新民周刊》报道(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