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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农村家庭挣扎于大都市边缘的30年黑户人生(3)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0日10:34 南方都市报

  童年

  不读书没文化识字少

  李贵娟想读书。她是李殿洲最小的女儿,生于1978年9月,还不满一周岁时,就随父母进京漂泊。她没有进过学校。8岁的时候,看见同龄人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样子,她好羡慕。

  李贵娟缠着妈妈要上学。妈妈说,你如果有心,就站在一年级的门外面听。李贵娟也去试过,不过学校看大门的人根本不让进。李贵娟有个要好的同龄朋友,家里还有个小黑板。放学后,有时李贵娟就向她学习。房东有个亲戚是小学教师,有时也会教些东西给李贵娟。李贵娟学得还不错,以至于有时还可以帮邻居小朋友写作业。

  不上学的李贵娟有自卑感,怕人瞧不起。每天早上出去捡东西时,她都在身上背个斜挎包。别人问起来,她就说去附近的通县上学。

  又过了一年,在她的缠磨下,妈妈终于开始答应她。“我妈说,让老师考考你,如果老师的问题都能答出来,就让你上学。”李贵娟说,妈妈带她去了学校。没上过幼儿园的她轻松回答了老师所提的几个问题。当时学校的教材已经发完,这位老师让她去王府井书店购书。

  “出了校门,我妈就变卦了,说我们现在饭都吃不上,你考虑下。”李贵娟说,“我哭了好几天,后来想想妈说的也有道理。就不再提上学的事。”

  李贵娟缠着妈妈要读书的时候,她家的生活已经不是刚来北京时那么窘迫了。她的姐姐李贵秋在上学年龄时,每天忙着捡饭和拾荒,根本连上学的念头都没有动过。

  兄妹中最有文化的,是排行老大的李贵锋。李贵锋最初没有随家人来京,他留在姑姑李殿勤家,高一辍学后又在黑龙江省北安市的叔叔家务农五年。李殿勤和邻居还记得他是一个学习非常优秀的学生。李贵锋说,初中时他的成绩时常排在学年第一,文革后恢复高考,他的班主任还替他报名参加高考。“老师说我应该没问题,我初中学的东西比文革中长大的那些人学得好。后来因为高考报名时需要登记户口,我就没参加。”

  李贵锋失去的是一次可能上大学的机会,他的弟弟妹妹则因识字少而时常面临着生活中的尴尬。2003年6月,李贵仁因膀胱癌需要动手术,医生要他写上“同意麻醉”并签名。他不会写。护士后来把着他的手写下了这四个字。

  写字对他们而言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李贵宝说,“一般的大字就不认识,走到哪都要现问人家。长大干什么都不行。”他曾经在北京古观象台工作过。刚去时,他就为填写简历发愁。碰到不会写的字,即去问别人,别人就笑话他这么简单的字都不会写。这之后,他的简历都让别人帮助写。

  李贵秋13岁开始到汽水厂打工。领工资时,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最后想出的解决之道是,让车间的一位四川大姐帮她领工资,她帮四川大姐干活。在这位同事离职之后,她又让班长代领。

  成人

  找工作难结婚生子更难

  李贵宝的第一份工作,是到一家胶合厂做临时工。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贵宝说,“因为没有身份证,我去求职的时候,总是碰一鼻子灰。都说很同情,但是没身份证无法登记,不敢用我。”李贵宝后来是在熟人的介绍下才进了胶合厂。李殿洲的几个孩子,大都是通过房东或其他熟人的介绍,才得以进厂做临时工。

  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李贵宝又到了一家燃机厂,和三哥李贵才一起在绿化队工作。李贵才是绿化队的队长,还在一次智斗歹徒的过程中保卫了集体财产,获得厂领导200元奖励(《北京市交通运输报》曾报道)。李贵宝说,他们住在工地,干活勤快,经常受到领导表扬。工作了几年之后,有一天行政科的领导把他和李贵才叫到休息地,说领导正考虑为他们转正。“我们当时就和他说了,没有户口。他说那就难办了。”

  几年后,这家燃机厂裁临时工,李贵宝和李贵才都失去了工作。李贵才是兄妹6人中最“能干”的人,20世纪90年代中期,他成了一个搞

装修的包工头。但在1998年的一场凶杀案中,李贵才被杀死。

  李贵宝的大哥李贵锋,1985年在中建一局五公司做临时工时受伤,右手腕静、动脉血管和神经局部割断,大出血。虽经治疗,右手还是落下残疾。李贵锋现在和二弟李贵仁、大妹李贵秋一起,在住所附近的一家农贸市场卖小百货和服装。

  李殿洲聊以自慰的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他们家人没有走上犯罪的道路。

  李殿洲家现在还有两个光棍:次子李贵仁和长子李贵锋。李贵锋今年42周岁了。他曾经谈过一次恋爱。那是1987年,他和一个女孩相处了一年左右。李贵锋说,“她的父母对我们家的遭遇也都很同情,但后来还是觉得没有户口以后难以生活。她家人反对,我们就分手了。”

  李贵锋的妹妹李贵秋有了伴侣。她和付胜虎已经同居了7年,因为没有户口,无法办结婚证,也就一直不敢要孩子。2002年,在婆婆的要求下,李贵秋决定生一个孩子。在这之前,她曾流产了两次。

  付胜虎是北京人,在北京铁路分局某车辆段工作。在李贵秋怀孕三月之时,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单位领导。他的本意是想让领导帮忙想想办法,给孩子落个户。但是他得到的答复是,必须把孩子打掉。“单位领导说,他们有计生包保责任,如果我这样有了孩子,他们要受处分。”付胜虎说。

  李贵秋已经流产过两次,付胜虎担心再打掉孩子会导致习惯性流产,将来无法生养孩子。回家后,他狠了狠心,打算辞掉工作。他的妈妈和李贵秋在一旁掉眼泪,她们担心,辞掉工作后,生下这个孩子,今后也没能力抚养。当晚,付胜虎单位的工长又来到他家,叮嘱一定要把孩子打掉,不然就不要去上班了。

  孩子最终还是被打掉了。

  李贵秋的四哥李贵宝没有正式工作,他选择了让孩子生下来。1992年,家住北京市房山区的史天芹开始和李贵宝同居。她当时想,户口总有一天会解决的。两个孩子先后出世了,因为无法随母亲在北京落户,在读书时,他们向学校交了几年借读费。

  现在,史天芹的大儿子龙龙已经上6年级了。他说,“每学期老师都会问我,你的户口办下来没有。我说,还等着呢。”明年上半年就要考初中了,龙龙也知道,没有户口自己上不了初中。他面临失学的危险。

  “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李殿洲一家在北京参加过两次人口普查,每次他都如实填写自己的“黑人”身份。来京二十余年,为了户口的事,李殿洲找了很多部门。他碰到很多同情他的人,这让他时常产生乐观情绪,但希望每次都是很快就破灭。

  在北京双桥附近,李殿洲一家换了近十个住处,只有一次是被警察撵才搬家。他家的境况,附近派出所早已了解,平素不会有人来为难他们,多年来,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办暂住证;事实上,没有户籍,他们也无法办暂住证。

  没有户籍,他们很多事情都无法办。李殿洲的几个子女在农贸市场卖货,他们的摊位都是以李贵秋的伴侣付胜虎名义申办的。他们甚至无法领取汇款,也不能存款;好在他们没有多少钱需要存在银行里,也没有人给他们汇款。

  李殿洲曾经居住过的康宁大队,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回忆起这个曾经的皮匠。李殿洲已经20余年没有回家乡了。到北京后,只有他的妻子李秀珍在1987年回过一次黑龙江。那一次,曾经对她的工作问题做过调查的省粮食学校原校长丁玉贤,还给她写了份证明材料,其中提到李秀珍一家“双城县的户口问题、粮食问题、赶出农村等问题”:“她们全家七八口人没户口、没住处,对国家、对社会影响很不好。”李殿洲说,“这之后,我们家的事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一气之下,我就不和亲人们联系了。”

  毫无音讯的日子过了近20年。2005年8月24日,记者依照李殿洲提供的地址,在黑龙江双城找到了她的姐姐李殿勤家。李殿勤刚好去哈尔滨看望她的母亲,她的儿媳对记者说,“我们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李殿洲还活着的消息,让家乡的亲人着实兴奋了起来。8月26日早晨,李殿洲接到电话,他听见自己91岁的母亲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殿洲啊!”

  李殿洲说:“我是不孝长子殿洲。”

  李殿洲还活着,只是他的老伴李秀珍和三子李贵才已经撒手人寰。提起过去,他常常泣不成声。“我已经60多岁了。我有没有户口都无所谓了。”他站起来,摊开双手比划着,大声说,“可是我的儿女、孙子,他们需要户口啊!不然今后怎么生活?!”

  本报记者 韩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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