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标会：一群家庭主妇制造的连环黑洞

　　昨天早晨，13个家庭主妇和2个男人被押解到苍南矾山镇中学的操场，站在用钢棍搭起的临时审判台上。这意味着，苍南矾山镇“连环标会案”告了一个段落。

　　如今，一些专案组的成员都无法说清，矾山镇的连环会究竟是什么怪物？一种简单的描述是，它是各类民间金融互助会的一种，是会首和会员一种共同的储蓄和信贷的活动。但它的面目令人惊异：它的会首是清一色的家庭主妇，矾山镇近5万人口中，80%以上都有涉

水“标会”。苍南司法部门统计，矾山镇连环会案涉案时间三年，会员人数在2000人以上。

　　被审判的15人仅仅是标会会首冰山一角，这座冰山究竟有多大，没人能说清楚。人们只知道，构成这一冰山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家庭主妇，而这些家庭主妇却构建了一个奇特的“黑洞”：它能在短时间内将金钱、生活常识、人的判断力等等，迅速吸入其中，这些有价值的东西被重新释放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堆面目全非的碎片。

　　连环标会倒塌一年之后，一个叫阿美的妇女还站在矾山镇的家门口冥想：“交一块钱，我就能领出两块钱？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样本：始作俑者卓秋容】

　　4年集了民间资本两千万

　　一名叫卓秋容的家庭主妇，在组织标会的时间上居于司法卷宗之首——尽管这一时间记录还被争论，按一位清查人员的说法：“没有人能说清是谁最早组织标会的。”

　　2001年9月8日，时年36岁的卓秋容组织了有据可查的一场标会，也从这一天起，卓秋容便被自己养活的“标会”牢牢捆绑并一发不可收拾。这一场标会会单编号为0033101，共有会员41股，每股金额300元，标会运行到2004年9月份。卓秋容共向参会人员吸收存款高达345294元。

　　就在同一天，卓秋容还组织了另外两场标会，一天下来三场标会，卓秋容吸收存款高达36900元之多。截至2004年10月，卓秋容陆续组织了113场民间标会，以收取会款的形式，变相吸纳会款金额共计23560130元，卓秋容本人作为会首，净收“标会款”1867840元。

　　一天要开8个会

　　苍南县清查小组一位成员说，那时卓秋容最多一天要组织8个标会，钱都收不过来。

　　在清查人员的描述中，卓秋容是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矾山镇的大街小巷中：“她骑着摩托车，后面夹个麻袋，到一个地点之后就说，快快快，把钱装进去，我还有个会要开呢！然后就见大家手忙脚乱地把钱往麻袋里扔，之后，卓秋容便一溜烟奔向下一个会场……”

　　身为113个标会会首，卓秋容不得不每天奔忙，起早摸黑，但要用物欲来解释一名36岁家庭主妇的“日理万机”，显然是小觑了“连环标会”的魔力。

　　以高利息吸引资金

　　矾山镇会案指挥部清算小组成员这样解释了“连环标会”的本质：标会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利息，为了吸引资金，会首会东们往往把利息说得离谱地高。譬如一股1000块的话，有的标会居然把利息竞到50%，也就是说，你只需出500块，到时候就可以分到1000块。

　　他说，事实上，到了分钱的时候，会首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办呢？她只能再组织一次标会，用下一场标会的钱补上一个标会的洞。卓秋容之所以能组织113场标会，就是这样一场补另一场的洞，生生补出来的。

　　这位清查人员说，卓秋容仅仅是其中的一个，事实上，矾山镇的妇女会首，大大小小真不知道有多少。有的会首也是另一个会的会东，有的会东还身兼了几十个会的会首，跟一张网一样，所以在矾山，“连环会”的原名其实是“连网会”，后来不知道怎么这样叫了。

　　【矾山：65个会首组织了1816个标会】

　　会首是清一色的家庭主妇

　　苍南县司法机构的卷宗显示：除卓秋容以外，矾山镇连环会案涉案的“大会首”还有11人。其中有大部分是和卓秋容身份类似的家庭妇女。而另一份清查小组的一份小名单上显示，仅仅65个会首，就先后组织了1816个标会，平均每个会首要组织近30个标会——这仅仅是会首名单的一小部分，而且，会首是清一色的家庭主妇。

　　一位办案人员介绍，矾山镇标会从一个个独立的标会，成为连环标会，即标会把自己的会款投入另一个标会。其诱因，是标会的高利率在作怪。

　　一个会员介绍，2001年标会初始，得标月息大多在8个千分点至10个千分点之间，而当时温州商业银行的活期存款利率仅为7.2个千分点。随着标会的扩大，利率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高时，1000元的投入一个月就有1000元的利息回收。

　　整个镇都陷入疯狂

　　在高额标会利率的诱导下，整个矾山镇陷入疯狂。镇清查小组一位成员说，在矾山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涉水标会。他说，你随便进一户人家，绝对和标会有牵连——他说，矾山镇的男人大都在外开矿炒房，家里就剩下老婆孩子，女人们没事干，这就是会首大部分都是家庭主妇的原因。

　　而会首在拿到会款之后，大都是把一部分会款投到其他利率更高的标会，另一部分供自己挥霍。

　　据苍南县检察院公开资料，从2001年初至2004年10月份期间，郑益完组织了标会5场，骗取会款30余万元，供自己挥霍；朱丽香组织了十个民间标会，涉案金额133万余元。朱将会款一部分再投入其他的更高利率的标会，另一部分当作个人的财产进行挥霍消费。

　　没有投资功能，崩盘是必然

　　苍南矾矿一位负责人分析，由于标会的大部分资金并没有投资功能，自然不存在投资收益对标会的支撑。必然的结局是，连环标会的资金越“转”越少，崩盘不可避免。崩盘的后果是严重的，那些投了钱的生意人发了疯地去找那些会首，要求退钱，这造成极坏的影响，现在在矾矿你再也不可能问人借钱了，再也融不到资了。

　　2004年10月，矾山镇连环标会轰然倒塌。后来苍南县政府牵头组织成立了矾山连环会案民间清算小组，对连环标会做善后处理。据县委副书记苏庆明的发言称，“至目前，共完成128位重点参会人员的会账清算工作，累计追讨到位清偿资金1286.9万元，其中已落实群众817.7万元，平均可为广大群众挽回15%左右的经济损失。”

　　【清算：三百个干部算了一年】

　　沾着唾沫点单子最后嘴里连唾沫都没了

　　连环标会更是让矾山镇政府整整一年都无暇顾及他事，所有的干部都抽出来清算会单了。

　　会首卢成湖是所有会首中为数不多的男人，一位清查人员说，去年10月，镇里清查人员到卢成湖家查的时候，在他家床底下拉出两个大木箱，里面全是会单，有2900多张。这位清查人员对天骂了一句：“三个光点会单，手里一边沾唾沫一边点，到最后嘴里干得都抹不出唾沫了。”

　　矾山镇政府一位中层干部说，从去年10月底开始，镇里100多个干部，加上县里派下来的清算干部，共有两三百人，其他工作全都放下了，整整算了一年，到现在也才判了17个，其中公判了15个。

　　这位干部说，早在标会倒塌之前，机关里都流行一句话：想发财就去矾山标会。他分析说，拿卓秋容来说，现在债务还欠了470万，判了9年多。如果吐不出来，也就意味着，她平均每年要赚50多万呢，哪儿有这么好的工作？

　　【专家观点】

　　这引发的信任危机破坏性更大

　　浙江省社科院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杨建华教授：

　　不合法的标会，对当前的社会信任体系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当前正是旧的信任体系被打破，新的信任体系尚未完全建成的时候，它带来的信任危机破坏性比金融危机更大。这种标会应该坚决取缔。

　　标会的出现有它的社会因素，首先浙江的民资非常厚实，浙江是个资源紧缺的省份，投资自然受到种种影响，大量的资金在寻找出路；另外，我省目前现代金融服务业有些滞后，还不能满足社会、人民群众生活、投资、发展的需求，民间的正规银行数量、质量都还远远不够。最新的2005年投资统计显示，浙江省的投资绝对数增长了，但幅度下降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我的意见是取缔标会；而打击这些违法行为的同时，加快包括现代金融服务业在内的现代服务业的建设，以满足人民群众生活、投资、发展的需求。

　　苍南县矾山连环会

　　连环会的基础是民间标会。标会的发起人就是组织者，一般称“会首”，普通会员称“会脚”。开始时，由会首把会脚召集到一起，约定本标会的本金规模是百元会，还是千元会等。会首向每个会员分发一张会单，单上印有会首和各会脚的姓名、总金额、标会日期。

　　在标会里，会首负责全体会脚会费的收集，并按规定时间送到中标会员手中。作为回报，会首无须竞标，得到第一月会脚交纳的会费。比如就一个20人×1000元的月会（每月开标1至2次）参与其中的人员共有20个，组织者为“会首”，其他人为“会脚”。首月会首得到2万元。第二个月，会首主持标会，如中标100元，会员只需交900元，中标者得会费18100元。中标者以后每月交1000元，接下来每月操作方式以此类推，到第20个月本次标会周期结束。最后一个会脚得2万元。会首拿到2万元后又可参加其他标会成为会员，因此形成连环会。(通讯员张炳钩吴方程记者李向阳 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