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难以尘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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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01日10:33 瞭望东方周刊 | |||||||||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黄琳报道 往事难以尘封 西贡解放的那一天,他在日记里写道:“闻西贡解放,喜悦一场,特作诗贺之”
1951年,17岁的安徽农村青年杨平源第一次踏出国门,同行的还有几个老乡。 54年后,杨平源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当时的兴奋和激动:“刚刚参军就能去朝鲜抗美援朝,帮助朝鲜打美国侵略者,是件光荣的事情。” 他不能忘怀阿妈妮看他的眼神 如今,已经在南京生活多年的杨平源生活中最重要的社会活动,就是参加一些当年抗美援朝志愿军的联谊活动。曾经是南京抗美援朝志愿军联谊会第一届会长的他,每次都不辞辛劳举办一些活动。其中,他最重视的就是到学校去做关于志愿军的报告。 当年和他一起参军去朝鲜的老乡,几乎都没有能够回来。杨平源本人也是带着残缺的身体回来的。在上甘岭的战役中,他的左胳膊上半部分被打坏了,伤口有12厘米长6厘米宽,后来被定为二等一级残废。但当时年轻的杨平源恢复得不错,回国治疗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了朝鲜战场。 “我们15军打上甘岭战役非常有名。”老人非常自豪。 电影《上甘岭》他看了好几遍。他说,电影有的地方和真实的场景很像,比如当时敌人封锁交通线,战士们没有水喝,嘴唇干裂,只好派人去打水。但往往是在取到水回到阵地的路上,被敌人发现、打死了,水流了一地。 只是,和真实的战场相比,电影有些过于浪漫。在杨平源的记忆中,当时没有卫生员美妙的歌声,只有战士们自己唱各种歌曲。战斗很残酷,条件非常艰苦,一些伤病员常常因为缺少医药而化脓。这种时候,为了减少伤口疼痛和自我安慰,很多战友都唱起了歌曲。 部队在休养的时候,杨平源他们和当地老百姓也有过接触。“开始他们对我们不理解,有些害怕,后来看到我们是真心实意帮助他们后——比如给他们治病,老百姓就自愿,甚至有组织地给我们送弹药、抬担架,关系非常好。” 有位朝鲜的阿妈妮(朝鲜语中的“妈妈”)给当时离家在外的青年杨平源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在50多年后的今天,他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真实感觉。 那一天,杨平源去井里打水。在取水回来的路上,头上顶着一个能装四五十斤水的大罐子的杨平源不幸摔倒了,罐子也摔破了。更倒霉的是,那个罐子是向当地的一位阿妈妮借的。 担心违反纪律,杨平源急忙跑回自己的宿舍,把自己的口粮——14斤高粱米——倒了一半在口袋里,送到那位阿妈妮家作为赔偿。 尽管只能听懂有限几个朝语词汇,可杨平源还是从阿妈妮的手势中,知道了阿妈妮不要他的赔偿。一番推来让去后,杨平源不得不把高粱米又带了回来。 而真正让他不能忘怀的,是阿妈妮看他的那种眼神,那种只有在自己母亲眼中出现的怜惜。“我知道,阿妈妮舍不得要我的赔偿。”那时,由于供给线被敌人飞机封锁,战士几天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情。 2002年4月,应朝鲜社会主义青年同盟的邀请,杨平源和其他20多个志愿军一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朝鲜。在朝鲜老人看他们的目光中,杨平源又一次想起了几十年前的那位阿妈妮。 每一次扫墓都是一次情感考验 从2000年至今,北京中朝友联国际经济文化交流中心秘书王辉每年都要去朝鲜。 2000年是抗美援朝胜利50周年,王辉在北京一个旅行社工作,带了一个老干部团去朝鲜给老战友扫墓。朝鲜方面对此很欢迎,通过老战士私下相互通知和媒体宣传,很快王辉就带了三四百名老战士踏上去朝鲜给抗美援朝烈士扫墓的行程。 已经去了五次的王辉说,每次带这些老人们去扫志愿军烈士墓都是一次情感考验。几乎无一例外,所有的老战士在战友的墓前,都是号啕大哭,“那种哭发自内心,和家里亲人去世的哭声还不一样,家人是生老病死的,那些战士,连名字都没有。” 据介绍,一座墓里通常葬有好多人,有名字的纪念碑只有毛岸英和一个叫姚庆祥的,后者是在“三八线”巡逻时,被美国人打死的志愿军排长。2002年去朝鲜的访问团中,有一对来自河南洛阳的兄妹带着纸钱和元宝,想去寻找父亲的墓地。最终他们没有找到,只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在一个不知名的烈士墓前烧掉了带给父亲的东西。 每次去志愿军的墓地,王辉都能发现刚刚清扫的痕迹,他猜测这是朝鲜本地人做的。接待他们的朝鲜人态度非常友好。 有的时候,会有老战士走丢了找不到回来的路,朝鲜当地老百姓都是千方百计给送回来。在他们扫墓的同时,会有一辆朝鲜方面安排的急救车等候,因为经常会有一些老战士悲恸地晕倒。 “这种时候,年轻的朝鲜导游们,也会跟着难过,有的强忍住眼泪,但眼圈早已经红了。”王辉说。 多次往返中朝两国,王辉也结交了一些朝鲜朋友,每次去都给他们带些钢笔之类的小礼品。他说,朝鲜人一旦认同你这个朋友,会真心来对待你,这是金钱买不到的。在他们身上,还依稀留着往日中朝兄弟情谊的影子。 尘封的诗歌,炙热的记忆 复旦大学的顾潜老师一直酝酿写本书,为此,顾老师最近翻开了年轻时的日记。没想到,那些已经陈旧的笔迹居然撩动了他青年时代最炙热的记忆。 翻开1964年8月5日的日记,上面写了短短的一句:美国侵略者对越南人民动手了。 那一天,美国军舰在越南沿海挑衅时,遭到越南海军的打击。以此为借口,美国派出大批飞机对北越轰炸,越南战争开始了。 几乎是在同时,中国爆发了支援越南抗击美国侵略者的洪流,各地纷纷举行游行支持越南,“帝国主义从越南南方滚出去!”之类的宣传招贴到处都是。 当时正在中学读书的顾潜也积极参加了这场全国性的抗美援越大潮。除了参加游行外,他还参加了学校各类抗美援越的文艺演出。“因为中越关系好,当时每天都能听到关于越南的事情。”他说。 从那时开始,顾潜每天都重点看报纸的国际版,看看越南人消灭了多少美国鬼子,“一看到越南打胜仗的消息,就很激动。” 1975年4月30日,西贡解放。 顾潜知道了这个消息,抑制不住喜悦,在5月3日的日记里,他写道,闻西贡解放,喜悦一场,特作诗贺之。 那首诗的题目是《贺越南人民》: “才庆金边喜,又闻西贡捷,越南好儿女,奇功震世界。敢藐大国侵,决战志不屈,真理储满怀,山河壮志烈。忠魂化金星,战旗染鲜血。小国树楷模,万古建伟业。还剑湖畔庆,湄公河水激。相告胡伯伯,九泉应笑慰。” 其实,在日记本里,关于越南的诗歌还有另外一首,那就是1969年9月14日写的《悼胡志明主席》。他说,当时他在家里听到广播宣布越南胡志明主席逝世的消息时,心里很难过,就到马路上走了几圈,回家后就写了那首怀念胡志明的诗。 诗歌有些长,顾潜给记者诵读了全文。但仅仅是开头,便可以体会到当时他悲伤的心情: “谅山上的风为什么吹得那样悲切?红河的水为什么在呜咽哭泣?啊——越南人民失去了自己的伟大领袖,中国人民失去了亲密的战友,我们敬爱的胡志明主席。” 顾潜说,现在看起来,有些词句显得幼稚,但体现的却正是当时中国人民对越南人民一种淳朴、真挚的感情。“我们有同一种革命理想,都曾经受到过西方殖民主义的侵略。我们当时已经脱离帝国主义的压迫了,但越南在苦难之中,所以全国都花了很大力气去支援。” 中国政府当时明确提出了一个口号,40年后,顾老师仍然能脱口而出:“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辽阔的中国领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 2005年4月14日,越南军事历史学院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越南战争期间,社会主义国家向越南民主共和国提供了大量军事技术装备和其他军用产品,总规模约为240万吨,其中中国的援助最多,约为160万吨,前苏联其次,为51万多吨。这个数字还没有包括上个世纪50年代抗法援越的统计数目。 两个月前,顾潜报名参加了旅行团去越南旅游。在下龙湾的游船上,他和越南导游聊起了两国的历史,包括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发生过的边境冲突。他说,大家本来是兄弟,现在事情过去了,大家都要忙着搞建设了,有些东西可以淡化了。 和顾潜在同一个旅行团的,还有他年轻的同事小章。 小章拍摄了大量的越南城市风貌,最多的是眼花缭乱的摩托车流。看来,越南的确是个车轮上的国家。欢快流动的摩托车流中,有许多是中国制造的产品。 他拍摄的寺庙,门的左右墙上分别写着“福”、“禄”两个红红的大字。他说,当时拍它是因为这个庙几乎和中国内地的完全一样,建筑式样完全是中国的古典风格,连殿前的对联都是用汉字写的。 漫步在还剑湖畔,湖心的中国古式建筑和湖畔挂着汉字门匾的寺庙,寺门前卖香的老太太,都是他熟悉和亲切的景象。 “小时候每年春节和母亲去寺庙烧香,看到的不就是这般情形吗?文化交流之间的障碍其实是由一个个很小的细节与偏见构成,抛开这些枝节,两种文化其实有着非常近似的基础与语境。”小章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