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它们的“养父”

　　□李双

　　我不喜欢鲜艳的、精致的微型工艺品。它们太脆弱，太容易损坏，太没有真味了。若拿到手里，首先想到的是四分五裂，还会有什么好心情呢！尤其那份工匠气息，我更不能接受。所以，我特别钟爱结实而质朴的小东西。如果它还有几分丑，更是令我满意。我知道，丑的东西往往是本色的，是原汁原味的。丑让我觉得可靠，而美让我百般狐疑。我宁可接

受真实的丑，而绝不青睐虚假的美。结实、质朴并略带丑意的东西，总是使我沉浸在快乐之中，让我明白，快乐并不遥远，并不稀奇，就在身边，俯拾皆是。

　　有一次，我选了一个粗糙的、天然的、圆得十分标准的石头，打算郑重送给某位过生日的友人，目的是送他一份快乐。当我把石头拿出来，正要忍痛割爱时，友人只瞟了一眼，便继续谈着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石质宝贝会是他的礼物。我一下变得非常轻松，心想：你只能看见它的外表，不能感受到它骨子里的魂，就不配做它主人！结果我什么也没送，只是到餐馆里去招待友人吃了一顿俗饭。

　　又一次，我选了一只憨厚踏实的玉青蛙（价值三四元）送给另一位友人，他接过去认真看了看，便收下了。我断定他会善待这只小“动物”，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但是，此后我多次在他家看见这个宝物满身尘埃，被冷落在阳台上的角落里，孤零零的，可怜巴巴的。我明白它的命运捏在我手里。我还明白，命运其实就是一串连环扣，我一不留神为它系好了第一扣，以后所有的扣都会和第一扣发生关联。我得解救它，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它会不知所终，成为“流浪儿”；要么就沦落到歹人手里，粉身碎骨。有一天，我又去看望玉青蛙，希望它的处境有所改变。但是结果令人失望。我忍无可忍，马上指责友人：“没想到你会这样虐待我的青蛙！你不喜欢，我喜欢。以后另外送一件你喜欢的！”友人莫名其妙，之后是漠然，使我那冲口而出的告知显得十分孤寂。不过好歹总算把玉青蛙领回了家。后来这位友人为了提高我的知名度，四处宣传道：“李双这家伙，送了人的东西都会要回去的！”损了我的形象。但我并不在意。我明白虽然我和他是朋友，但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我的灵魂可以天天与圆石球玉青蛙们称兄道弟，而他却不具备这种“特异功能”。

　　从此，凡是我心爱之物，如石鸟笼、旧陶笛、核桃人、化石龟、梓木瓶、老金瓜，包括差点易主的圆石球，失而复得的玉青蛙，都不再送人，哪怕对方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别的礼物还是要送的。朋友高雅，便送一本精美的书；朋友粗犷，便送一瓶烈性的酒……

　　世上的一切小东西，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它们的心与我相连，我就是它们的养父，必须负起监护的职责。这一点很重要。（原载《中国民航报》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２２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