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蘑菇云已在消散

　　昨天上午电话里，吉林市民郭晓津告诉记者：蘑菇云已经消散了。

　　前天下午1点45分左右，中国石油吉林石化公司双苯厂发生着火爆炸事故，新华社记者在离吉林市还有10多公里的路上，就远远地看到天际线那边，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云笼罩在城市上空。

　　36小时过去。昨夜截稿前最新消息：现场又找到第5具遇难者遗体，还有1人失踪，“估计生还希望渺茫”……

　　蘑菇云下，升腾的惊恐

　　当蘑菇云已在消散，这座城市里的许多人们，依然难忘那一刻的惊恐。

　　北华大学南校区理学院离事发地不到十公里，该校辅导员崔立伟当时并未听到爆炸声，只是从家住的6楼看见窗外，那一片天空阵阵黑烟，渐渐，升腾一朵蘑菇云。

　　心里的恐惧，也随之一点点地升腾、弥漫。

　　恐惧还有，只见那朵蘑菇云竟然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变起了颜色———下午2点10分左右，一声巨响过后，褐色蘑菇云升起；下午2点40分，第3次爆响后，黄烟腾起，蘑菇云成了黄褐色；下午2点50分，又闻爆炸声，橙红色蘑菇云升起；下午3点许，第5次巨响，黑烟滚滚，黑色蘑菇云笼罩吉林市上空。

　　1米见方的铁片直飞厂门外、现场数百米内玻璃大量碎裂，人被震倒在地，大树被震断干枝，“仿佛大地都在颤抖”、“两三公里内就可闻到刺鼻气味”……更恐惧还在于，化工厂区的巨大爆炸，在造成近70人受伤、6名车间巡检人员失踪的同时，也使蘑菇云下的这座城市，刹那面临巨大的恐慌：这朵正在扩散的蘑菇云，有没有毒？

　　要知道，如果吸入高浓度苯蒸气，严重者可引起呼吸中枢痉挛致死。

　　要知道，这朵巨大蘑菇云，直到夜深了还没散尽。

　　数万人紧急疏散了，水源紧急阻断了，消防队员冲来了，书记省长赶来了……夜色中，蘑菇云下的这座城市，最让人感动的是这样一些细节———吉林市经济广播电台“都市110”频道通过电波号召市民投入援助，几十家宾馆酒店表示愿接纳被疏散群众，而全城近一半的出租车“的哥”们也免费开动参加了救援……

　　很快，监测报告出来：没有造成大气有毒污染。

　　很快，当蘑菇云渐渐消散，这座城市越来越显露出一种不同以往灾难事故发生后的平静。

　　蘑菇云下，城市的温暖

　　当蘑菇云已在消散，前天紧急疏散的双苯厂附近数万居民和大学生，已陆续返回。

　　昨天下午2点至4点，记者连续多次拨打吉林化工学院的数部电话，机电系、化工系、环境化工系、校办、财务处、人事处乃至保安室，均无人接听。同时，北华大学北校区的三部电话也无人应答。

　　正以为师生都疏散未归，第N个电话接通了，理学院辅导员崔立伟告诉记者：“今天中午12点，根据市里指示，疏散了的两个居民小区、吉林化工学院和我们学校北校区的居民、学生，都已陆续回家、回校。不过，由于担心水质问题，江北今天还是停水，而且并非所有学生已归校，因此今天还没恢复正常上课。”

　　前天下午5点，崔立伟等南校区教工及北华大学西校区、东校区的教工接到通知：做好接纳北校区5000多学生的准备。“我们一边动员学生们两人共睡一张床，一边派出校车，再加上部分学生乘坐免费公车、出租车，4个多小时内，所有学生安全疏散。”

　　当蘑菇云已在消散，距离吉林石化双苯厂最近的医院———吉化二医院内，一切显得那样平静。

　　院办的小张告诉记者：“今天照常上班，医院内收治了几名轻伤人员，救治工作有条不紊。吉林石化公司总医院也在全力救治，全市各大医院绿色通道已全部打开。”

　　医院是吉林石化的内部医院，所以特别近，坐车只需十来分钟。“昨天爆炸时，我恰巧在外地，所以晚上到家后才听妹妹说起。发生爆炸的江北化工区，居民不多，多是公司职工和他们的家属。大多数吉林市民家都和工业区隔着一条江，所以我们家也没受什么影响，就是当时在家的妹妹看得清清楚楚，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云升起。”电话里，小张的声音确实很平静。

　　“不过今天早上，我一起床，就发现蘑菇云已经散去。而且从家坐车来上班，一路40分钟，车上有乘客议论昨天的爆炸，也都是简单的问候，没见什么慌乱。”

　　当蘑菇云已在消散，放弃营业、热情接纳50多名被疏散学生的千禾酒楼，昨已恢复营业。

　　“今天上午，孩子们吃完早饭就很有礼貌地陆续告别了。”千禾酒楼总经理黄玉芬电话里说：“昨天傍晚，我从吉林市交通音乐台的节目中一听这事，就马上打电话到电台，说我们酒楼很乐意接纳被疏散群众，而且我们有能力接纳200名群众。”

　　打给电台的电话刚放下，千禾酒楼就暂停营业、“全民动员”着手准备：将椅子拼成临时床铺，忙活起包饺子、煮饭、炒菜……被子一时不够用，交通台播出这一消息后，一床又一床的被子从城市的四面八方相继送到这里。

　　陆陆续续，热心的出租车司机们免费运送来了50多名大学生。学生们刚到，热腾腾的饭菜就出炉上桌了。“有豆腐炖肉、锅包肉、辣炒花蟹、一品鲜，还有现包的饺子和现煮的5大锅米饭。孩子们还都喝了些汽水，然后男孩就在楼下大厅休息，女孩在楼上包间休息。我看他们情绪都还不错，就坐在那简单的小床上聊天说笑。看着他们，我就想起自己的孩子……”

　　52岁的黄玉芬，电话里的声音听来很温暖。

　　昨晨4点，经初步确认现场有毒物质燃烧殆尽后，吉林石化公司爆炸现场大火被全部扑灭。据吉林石化公司副总经理邹海峰介绍，在昨天上午7点40分举行的石化公司视频会议上，吉林石化公司总经理于力对事故的发生向职工表示了深深的自责。同时，由中油公司、吉林省及吉林市组成的事故调查组，已开始对事故原因进行深入调查。目前，吉林石化公司除双苯厂五套装置停车外，其他装置运行平稳。截至记者发稿前，吉林市居民水电供应也已基本恢复正常。

　　专家呼吁：还不能放松警惕

　　当蘑菇云已在消散，还有一些疑问和反思值得追叩。

　　记者：吉林石化在13日深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明了爆炸原因，“苯胺装置硝化单元发生着火爆炸是P—102塔发生堵塞，循环不畅，因处理不当造成的。”如何理解这句话？

　　张景清（上海石化化工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据我所知，爆炸的这家吉林石化双苯厂是国内最大的苯胺生产基地，生产的化学反应过程中，压力非常大，一旦有东西堵塞，巨大的压力一时无处发泄，就很容易着火爆炸。要知道，这个生产中所必需的硝基和苯，放在一块是相当危险的，三个硝基一个甲苯，就会变成了炸药。

　　记者：这种堵塞有可能是什么造成的？

　　张景清：这个不好说。不过，吉林石化称主罐没有爆炸，通常这个主罐就是指反应罐，那就是说爆炸的是生产过程的塔。这种塔里一般会有瓷环、钢丝球等填料，而塔里的反应过程有高温、冷凝、分离、脱水、精馏等种种工序，期间气体需要一直循环，如果被瓷环或钢丝球这些填料堵住，就很容易爆炸。

　　记者：吉林石化所称的“处理不当”又作何解？

　　张景清：一般来说，如果塔刚堵塞时能被及时发现，爆炸就可能避免。为什么会炸？就因为局部压力过大、温度过高。塔的上下方都有压力表和温度计，如果一直有人盯着，就不会稀里糊涂疏忽了异样情况。现在，很多厂都采用较为先进的远距离控制，但就是在远距离控制的中央控制台上，也有压力表和温度计，即使是中央控制台的设备出了问题，依照通常规定，中央控制台和现场两边都得有人同时盯着。当然，这些我都只能是按常规来推测。

　　记者：有消息称，几公里外的玻璃都被震碎了。

　　张景清：我只知道，如果爆炸的是主罐，那恐怕震碎的就不止是玻璃了。

　　记者：还会再有爆炸吗？

　　张景清：既然吉林石化称与事故装置相连接的管线、装置全部切断，那我估计就不再可能了。

　　记者：有消息称，这次事故所在地，2001年、2004年都曾发生过爆炸。吉林石化是一家大型化学工业基地，1954年开工建设。这次爆炸可能是设备老化所致吗？

　　张景清：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但关键设备一般都运作不了50年。以我工作过的上海石化为例，它成立于1972年，这30年来关键设备都已经基本更新过了。平时我们也保证设备一年停产大修一次，并且每年还有多次检修。

　　记者：蘑菇云已经消散。不少报道称，苯在燃烧前有较强的毒性，但燃烧后就成了二氧化碳和水，对人体没有毒副作用。

　　张景清：只有充分燃烧后，才可能全部转化为无毒的二氧化碳和水。苯的密度比空气大，比较重，再加上可溶于水。保险起见，我建议还是别放松警惕。

　　（集成：郭泉真）

　　手记少了些·多了些

　　相信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一次灾难事故，我们在为遇难者深深惋惜的同时，少了些激愤、多了些感动。

　　感动，来自于当地市民的纷纷自发援助行动。寒风与那惊惧的夜里，这一份温暖居然包裹了上万离家的人，一如在那千禾酒楼里的孩子们一样，说笑着，迎来黎明的光亮。

　　而昨天凌晨在爆炸现场，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安全总监王宜林赶到后的第一个指示，也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灾难事故处理进程中的一个历史性进步———

　　在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搜救等4项指示中，王宜林特别要求：对此次事故，要实事求是地向媒体披露事故有关情况。

　　曾几何时，在一次次灾难事故后一次次更加激愤于责任人的不良表现，似乎成了一种无可避免的怪圈惯习。而这一次，至少这一个正确的表态，是值得肯定的。“目前，受伤人员已全部得到有效救治，事故现场正在全力搜寻失踪人员，善后处理工作积极有序，企业员工队伍稳定。周边人民群众生活秩序井然，社会稳定……”

　　一切，本就该如此。

　　本报记者 林环 郭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