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下乡那天父亲哭了

　　透明的秋风里，我想起了父亲的眼泪。

　　那是30年前一个深秋的早晨，敞篷军用卡车载着刚满19岁的我和同伴们驶向插队目的地。父亲放心不下，也一同随车送我远行。

　　公路上铺满严霜，深秋的风吹透棉袄，耳朵猫咬似的疼，我不时地用手捂着耳朵。

正当我再一次捂耳朵时，一顶热乎乎的棉帽戴在了我头上。顿时，风没有了，寒没有了，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转脸一看，是父亲把棉帽给我戴上了，他自己却光着头缩着脖子。我心一热，赶紧摘下棉帽给父亲戴。父亲却笑着说：“我不冷，你戴吧。”父亲说完，还故意将脖子朝上伸了伸。我着急地说：“爸，我真的不冷，你快戴上。”推让再三，父亲还是把棉帽戴在了我的头上。

　　其实，风很硬天很冷，车上所有的人都冻得打哆嗦。可是父亲却对我说不冷。舐犊之情，使我怦然心动。整整18年没有离开过父亲，没有离开过家，却在一个早晨突然要离开，不要说父母心里会有一种失落感，就是我也有一种无尽的惆怅。

　　前一天晚上，母亲因为我的走哭了半夜，天还没亮，又早早起来为我整理行装，为我专门做了荷包蛋，看着我吃完，才与父亲一起提着行李送我上车。我一上车，父亲母亲都要送，我坚持谁也不让送，但固执的父亲还是来了。

　　卡车迎着寒风疾驶，半晌，我转过脸看父亲，却见父亲转过头去，背着众人，悄悄地擦泪。

　　父亲哭了！我的心被彻底震动了。印象里的父亲是个永远不会落泪的汉子，不论是父亲被马车砸断了腿，还是大妹妹患病致残，父亲从来没有流过泪。然而，父亲却在儿子即将离开身边时流泪了。

　　凝望着父亲眼角那颗在初升太阳下闪烁着晶莹的泪滴，我真想扑进父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半晌，我再一次转过头看父亲时，恰好父亲也在看我。我笑笑，父亲也笑笑；我点点头，父亲也点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父亲的泪不轻弹，父亲的泪不可言传，父亲的泪只能意会……如今父亲早已离我远去，在又一个秋天到来之际，我把这篇小文献给父亲，因为父亲的泪凝固在儿子的心里了。李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