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晨光能否换来一条平安路

　　肇事的大货车

　　11月14日，山西省沁源县发生一起导致21名晨练师生丧生的重大交通事故。此事在令人扼腕痛惜的同时，也把国内中小学校体育活动条件简陋的问题摆在了世人面前。日前，

记者赶往沁源县对这起重大事故进行了调查。

　　21条生命悄然逝去

　　在沁源县第二中学校园内，写有“万事皆为小，安全是第一”、“安全居首”几行大字的黑板报仍然清晰可见。同学们说，“安全”是学校10月份的宣传主题。

　　11月14日清晨5时40分，和往常一样，沁源二中初二、初三年级的800多名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在距学校约100米的汾屯公路上慢跑。学生们正要掉头返回学校时，一辆急速行驶的东风带挂大货车冲过来，排在最后的初三年级121班数十名学生霎时被撞倒，17名学生和一位教师当场死亡，21人重伤，其中3人被送往医院后救治无效死亡。

　　事故发生当日同样带队的沁源二中政教处杨老师，目睹了学生们血肉模糊的惨状，也亲手将孩子们送往医院救治，因而至今眼中仍弥漫着惊悚和难过。“我带的队伍在前面，突然听到惨叫声，返回一看，学生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惨不忍睹，不断发出求救声、呼喊声”。

　　121班54名学生中，20人死亡，18人重伤，所幸无恙的十多名学生，被暂时安插在别的班级。现在的121班教室里，摆满书本的课桌前已空无一人。

　　惨祸犹如晴天霹雳，连日来，学生和家长们一直惊魂难定。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学生刘静说：“我知道有同学遇难，但不想、也不敢知道是谁，想起来就害怕”。

　　沁源县交警大队副队长肖葆华说，肇事司机李孝波经常驾车来往于山西省黎城县和沁源县之间运输煤炭。11月13日晚10时，李孝波与另一人驾空车从黎城县出发，11月14日早晨6时左右，行至沁源县郭道镇时，冲入正在公路上跑操的学生队伍中酿成事故。事发前，带队教师姜华挥动手电筒，试图提醒司机，可这光亮并未起到作用。

　　传统习惯终酿悲剧

　　据了解，汾屯公路是一条从汾阳市通往屯留县和沁源县的省级公路。由于近年来煤价攀升，运煤车明显增多，其中很多是连夜赶路的长途夜行车，疲劳驾驶者不在少数。在当地百姓看来，这段公路是事故频发的“杀人路段”。事发地段附近的郭道村一些村民告诉记者，今年以来在此丧命的不少于100人。9月，一名在沁源二中实习的教师骑摩托车途经学校斜对面的路口时，便与一辆客车相撞而亡。

　　但师生们何以如此胆大，明知路有“虎”，偏向“虎路”行？沁源二中教务处副主任胡建民说，其一，校体育场地不足，操场上只能容纳少数学生跑步；其二，学校成立几十年来，学生都是在马路上跑步。采访中，学校对“马路跑步”的习惯与无奈，师生们为健康而受难的悲剧一样，都令记者感到心酸。

　　记者在采访时发现，沁源二中虽是拥有近1200名学生的山西省示范初中，却仅有一个相当于四个篮球场大小的操场。因所有的学生都要参加晨跑，而操场只能容纳初一年级200余人晨练，初二、初三年级学生都要在校园外的公路上跑步。胡建民告诉记者，事发当日，共1150余人跑步，其中800多名学生在教师的带领下跑上公路。根据传统习惯，由于晨练时天黑，带队教师通常手持手电筒，一则用来照亮，二则当遇到汽车时用来提醒司机注意。

　　据记者了解，沁源县几所主要中学的学生跑操一般也都在公路或城区马路上进行。沁源县英华中学一名学生说，同学们平时在县城的桥西街上跑步。沁源二中事故前几天，另一所中学一名学生跑操时被摩托车撞伤，学校因而停止了早操。因此，一些郭道村村民说，此次事故并非偶然。

　　体育场地严重缺乏

　　沁源事故后，山西省教育厅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学生早操、课间操、课外体育活动原则上要安排在校内进行，校外体育活动必须在专用体育场地进行，严禁组织学生在街道及交通干道上进行体育锻炼。湖北、安徽等省教育部门也强调，学校体育活动不能到校外机动车道等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进行。11月17日，教育部也发出通知，要求教育系统采取措施，加强学校体育活动的安全防范工作。

　　一纸禁令能否杜绝惨祸？教育界有关人士指出，由于很多学校，尤其是农村学校长期投入不足，在浓厚的“应试教育”氛围中，向来不被看重的体育更难“翻身”。目前，多数农村学校的体育教学和锻炼处于或停滞、或在马路等危险地带进行的状况。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我国GDP从1989年的16909亿元一路猛进至2002年年底的10万亿元，只用了13年时间，年均增长率为9.3％，超出世界同期年均增长率6.1个百分点。然而，在如此高速增长的GDP背后，却是完全不相匹配的公共教育投入———目前我国的教育投入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低于5％的世界平均水平。我国初、中、高等学校在校学生比约为80:16:1，而教育经费投入比则与此相反，约为1:3:52；我国中小学的在校生人数占全世界中小学生总数的1／4，而用于他们的教育经费却只占全世界相应经费总额的1／145。

　　更可叹的是，在严重不足的教育投入中，用于体育的更是微乎其微。山西省教育厅体卫处处长王德科告诉记者，根据教育部规定，学生人数达1000人的学校，每人至少要有2平方米活动场地。但事实上多数学校都达不到这个标准，不少学校都是以“马路跑操”作为组织学生体育锻炼的主要方式。山西省教育厅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该省农村地区，场地器材达标的为零，拥有规定的45种器材的学校占农村学校总数的1.3％。

　　体育场地的严重缺乏，加之受应试教育的影响，到目前为止，山西省只有个别学校在开展教育部推广的“大课间活动”。在太原市27中学，记者在课程表上看到，课间操只有15分钟。由于操场太小，学生不得不分散在学校的各个空地、教学楼之间，差点排到了校门。有的中学因场地限制，学生们隔日才能轮上做一次课间操。

　　事实上，体育场地不足并非山西独有的困境。记者曾去过山东阳谷县十五里园镇的几所小学，那里有操场的学校同样寥寥无几。很多学生仅有的体育活动是做广播体操和进行一些简单的游戏，篮球和足球不过是书本上的字眼。北京等地也有媒体报道，由于很多学校体育活动场地和设施不足，以马路为体育锻炼和比赛的主要场地者不在少数。北京一所小学，400多名学生只有一个篮球场，平时的体育活动就是跳绳和踢毽子。

　　运输企业监管乏力

　　18日，记者从山西省沁源县检察院获悉，打着瞌睡驾车撞向学生晨练队伍的肇事司机———黎城县白龙运输公司的李孝波，当日被该院以涉嫌交通肇事罪依法批准逮捕。黎城县白龙运输公司总经理和肇事车主已被警方控制。

　　黎城县白龙运输有限公司原为国有控股企业，去年6月改为民营。公司总经理王乃平承认，像李孝波一样，他们公司的200多名职工中，绝大多数未签劳动合同，车主与雇佣司机之间也没有合同，劳动保险、医疗保险、养老保险也没有。他同时称，像这样明显违反《劳动法》和有关法规的不止他们一家。

　　在接受审讯时，李孝波说，他们每次从黎城县去沁源县拉煤，都是当晚10时出发，第二天晚8时许返回，连续工作22小时。根据《劳动法》规定，驾驶员这种特殊行业，如需延长工作时间，须按综合计算方式计算工作时间，报送劳动保障部门审批后方可延长。而公司总经理王乃平说他不知道有这项规定。

　　黎城县劳动保障局负责人慨叹：劳动监管“难于上青天”。白龙运输公司共有200多名职工，绝大多数没有签劳动合同，这个状况他们很清楚，仅有的十几个签了合同的也是他们“跑断腿、磨破嘴”才争取到的。司机们高强度、长时间的工作状况，他们也知道，并且不止一家公司是这样。他们每星期都会去监督，但许多公司却像白龙运输公司一样阳奉阴违，从来没报送过审批用工延时的申报材料。

　　有关法律人士指出，惨剧充分暴露出有关部门对运输企业监管不力，交通安全责任制不落实的问题；对驾驶员的考核与日常教育等源头管理往往流于形式，落不到实处，起不到应有效果。

　　马路晨跑亮起红灯

　　针对沁源二中特大学生伤亡交通事故的发生，教育部17日发出紧急通知。教育部要求，城镇学校的早操、跑步等体育活动要尽量安排在校园内进行，严禁学校组织学生在主要街道和交通要道上进行集体跑步等体育活动。农村学校如确因体育场地欠缺，只能安排在校园外开展体育活动的，可以组织在附近的安全场所内进行，应避开交通要道，选择适宜的路线和场所，并周密计划，确保学生的生命安全。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对以生命换来世人警醒的21名师生，我们一面祈祷”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一面期待政府加大对学校体育活动的重视和投入，让学生们不必再“用生命赌健康”。（新华社记者 刘云伶 戴劲松 代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