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武汉“10-25”打砸事件利益黑洞

　　□本报记者 韦文洁　发自武汉

　　“那天打仗好吓人哦！血流了一地。”

　　常回头百货店62岁的姜阿姨现在似乎多了一项工作，向来客推销她的小商品时，还不忘向他们聊聊那场长达10余个小时、令人心惊肉跳的“血仗”。

　　姜阿姨的小店位于武汉市洪山区和平乡柴林头村，马路对面的柴林宾馆就是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的“战场”。20多天前，光天化日之下，震惊武汉的“10·25”恶性打砸事件就在这里从容上演，时间长达10余个小时。

　　打　砸

　　“10月25日上午9点，柴林宾馆旁的大街上突然冒出了一支奇怪的队伍，走在500多人前面清一色的是手拿椅子的中老年人和妇女，紧跟其后的是身穿制服的柴林头村保安和群众，分别从两个大院门冲进了柴林宾馆。”

　　宾馆保安部经理胡先明见此情景，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刚组织保安手挽手组成人墙堵截后，大批带白手套、持木棒的人就把宾馆大厅玻璃门打破了，飞溅的玻璃把保安杨文华割得鲜血直流。一个胸挂“柴林头村工作证”的大个子在高喊：“保安赶快离开，要不就打死你们。”

　　经过20多分钟激烈的打斗，大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宾馆服务员周艳红想不到的是，鲜血未干的宾馆大厅里，一场新的风暴又将开始。

　　一直在现场的徐东派出所王教导员告诉记者，在增援民警赶到之前，怕村里人跟宾馆保安再次发生冲突，干警们就把宾馆的保安集中关在职工宿舍二楼，守住门口。9点半左右，洪山区公安分局两个刘副局长带领25名防暴队员赶到现场去支援，才把事态控制住。

　　但事态并没有得到彻底控制和平息。

　　下午一点半左右，大厅的干警都吃饭去了，新一轮的打砸又开始了。

　　26岁的大堂副经理潘育能当时就在现场：“遇到这种情况我们真是很恐惧。见我们不敢动，有人就用脚将总台的铁门踢开，搬走一台公安特业传输电脑和宾馆收银电脑。当宾馆一名工作人员对他们的暴力行为摄像时，不但价值20000元的摄像机被抢，而且还遭其围殴。”

　　到下午两点多钟，这群人分成两路，一路到宾客下榻的主楼房间敲打房门，要求顾客退房；另一路到职工住宿楼对20多个寝室依次搜查，恐吓、驱赶宾馆员工。

　　幸运的是，此前不久，保安全部脱下了制服，换了便服从宾馆侧门悄悄离去。当天晚上7点多钟保安返队后，胡先明发现，“自己抽屉里440元现金和3盒红河香烟不见了，32个保安的对讲机、雨衣、雨伞也都不翼而飞。”

　　下午四点多钟，由和平乡郑乡长主持召开了办公协调会，结果协商了两个多小时，到晚上七点多达成了一个初步协议，柴林宾馆老板吴强阶继续经营一年半，柴林头村在原来租金的基础上，增加一定的租金。

　　至此，从早上9点到晚上7点，这起持续长达10个小时的打砸事件，才渐趋平息。

　　在这个漫长的打砸过程中，导致紧挨柴林宾馆的和平大道上千人围观，交通堵塞。让旁观者难以理解的是，“对自己下属的企业，柴林头村何以会采取这种暴力方式？出手如此凶狠？”

　　利　益

　　“10·25”打砸事件的征兆，最早要追溯到两年前，起因并不复杂，因为利益。

　　2000年5月18日，武汉白玫瑰宾馆租赁柴林头村柴林大厦附楼第一层，开办柴林分店，租期至2004年12月31日。柴林分店的负责人为吴强阶。

　　2002年4月13日，吴强阶负责的白玫瑰宾馆柴林分店，承包了柴林宾馆主楼4至14层，期限为当年的5月18日至2007年5月18日。租金第一年和第二年分别为一百万元，第三年在第二年的基础上按5%递增，第四年第五年在第三年的基础上递增10%。承包费支付方式为，月初前三日向甲方支付清当月承包费。

　　2003年，容乃楚、欧提东等人当选为新一届柴林头村民委员会主任、委员，并兼任柴林集团董事长、副总经理等职务后，于同年2月10日，向白玫瑰柴林分店发出《律师函》，以乙方主体不符合法律规定，合同内容超越了承包合同所能规定的权利义务范围为由，要求中止履行直至撤销合同。但此举未能达到预期目的，柴林宾馆同样以《律师函》对此做出了详尽的解答。

　　2005年9月23日，柴林头村民委员会再次发出《公函》，以柴林宾馆拖欠8月18日至9月18日一个多月的承包费，没有对合同项下的房屋、地下室办理财产保险和将合同项下房屋、地下室房屋进行转租等三个问题，认为对方严重违反合同，要求在10月10日前撤离承包场地。

　　9月28日，柴林宾馆在给柴林头村的回函中对此予以了反驳：

　　第一，自双方承包合同签定的2002年4月至今，我方均严格按照双方合同的约定，及时足额交纳相关承包费用。2003年春节期间，考虑到柴林头村的困难与借款要求，曾一次性打款30余万元到柴林头村银行账户上。2005年9月份，我方电话催促柴林头村前来收取承包费，但对方迟迟不来收款，亦不给予明确答复，甚至有人声称拒绝收取承包费，在这种情况下，我方自觉把款从银行划至柴林头村的账户上(已缴至11月份)。由此我方认为：柴林头村是故意拖延收取承包费，以达到客观上我方一个月未支付承包费的目的。

　　第二，关于擅自转租地下室的问题。实际情况是，地下室是我方聘用的一个经理(有聘用协议书为证)前去经营管理，上交定额任务。这是我方的一种经营方式，何谈转租？

　　第三，未办理房屋及设施设备财产保险的问题。我方与保险公司洽谈时，保险公司需要投保人设备价值的详细清单，而此资料柴林头村以保密为由不予配合，致使我方无法估价，财保无法办理。不仅如此，柴林头村于8月29日，借口柴林集团公司执照年审使用，将柴林宾馆的经营执照正副本和公章拿走，我方多次催要，至今未予归还。综上所述事实，我方认为：柴林头村采用欺骗哄瞒、莫须有的手段单方面撕毁合同，以达到在该村废除合同且不赔偿任何违约损失的前提下逼我方退场的目的。

　　10月10日上午9点，柴林头村一批人准备了棍棒等器械，准备以武力强行接管柴林宾馆逼对方退场，后经和平派出所民警劝阻，才未发生冲突事件。当天晚7点10分，由徐东派出所与柴林头村、柴林宾馆开了一个三方协调会。

　　但在利益和法律面前，因双方不同的选择，协调会终于没能协调出一个较为理想的结果。而无论哪一方使用暴力，付出的代价都将沉重惨痛。

　　黑　洞

　　11月8日，武汉市公安局刑科所洪山法医鉴定所，对柴林宾馆9名受伤保安出具了《法医鉴定书》：盛卫兵、田平生两人为轻伤，杨凡等7人为重型轻微伤、轻微伤。

　　此前，柴林宾馆核定的财产损失清单为39万多元。

　　11月9日上午，洪山区政法委副书记、市稳定办主任刘光平告诉记者，“如果是轻伤构成了刑事案件，那就要追捕凶手，包括组织者一个都跑不了的。”当天下午，王峰教导员明确告诉记者：“我们目前是以大型治安案件来立案调查，最后定性必须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为准。如果确认是轻伤，我们按刑事案件处理。”

　　14日下午，记者就“10·25”事件和柴林头村党委书记、柴林集团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容乃楚进行了如下对话。

　　记者：参加打架者，有没有领一百块钱工资？

　　容总：没有，如果调查落实有这个事情我负全责。

　　记者：有人说打架花的钱，村里出70%，买柴林大厦的王萍出30%？

　　容：根本就没有这个事，她凭什么出钱？不过我们专门在合同中谈到，在企业改制过程中，甲方负责柴林宾馆原承包人的清退工作，乙方给予配合。一旦发生对原承包人的补偿，甲乙双方约定，由甲方承担百份之七十，乙方承担百分之三十。

　　记者：这个房子与她签定合同了吗？如果说一般人没有购买柴林大厦的实力，一个村里的会计有吗？

　　容：合同是8月23日村里与王萍签定的。不仅是一个人，而是她的一个家族。

　　记者：听说你在最近在王萍哥哥开发的江南公寓买了一套挺大的楼房？跟王萍的哥哥门对门？有没有这回事？

　　容：有些人也谈到了这个问题，说我跟王萍之间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原因是这样的，王萍的哥哥王雄用的是江南

　　记者：卖柴林大厦，有没有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公开进行招投标？

　　容：开过村民代表大会了，没有公开招投标。我们的原则是就高不就低。

　　记者：王萍出7000万，吴强阶在此基础上再加100万，为何最后是王萍胜出呢？

　　容：吴强阶是前期购买，王萍是后期购买。柴林头村的人说了，不是他多出100万的问题，他出一个亿也不卖给他。今年上半年想购买的有五家，报价分别为7500万和7600万，7000万、7100万、7200万。

　　记者：那么为什么仍然是7000万出手呢？

　　容：我们和7500万的买家谈了，他们要我们把

　　记者：另外一家出到了7600万的，你通过企业改制卖给他，所有的费用他承担，那不是多赚了600万吗？

　　容：卖给王萍，是经过村民代表们反复讨论通过的。

　　记者：你跟吴强阶谈购买时第一期必须支付1000万，为什么跟王萍签的合同，只用先支付200万？

　　容：是我的一个朋友找到我做工作，我得给朋友的一个面子。村里对宾馆投资了8000万，年利息就500多万，而宾馆的年租金等所有收入不到300万，每年还倒贴利息钱200多万。现在宾馆这样经营，村里天天贴钱，吴强阶却天天赚钱，村民的感情就天天受到伤害。这个合同公平么？

　　14日下午4点半，和平乡党委书记胡佐喜就上述问题，告诉记者：“如果有人出价7600万，却打着老百姓的旗号以7000万卖掉，我们是要干预制止的，因为这是贱价卖掉集体财产。”至于容乃楚买房子的事，胡书记明确表示：“这个事情我不太清楚。”

　　“10·25”暴力打砸事件已近一个月了，何时能还原事实的真相，掀开遮盖在它身上的层层面纱，把它背后利益的黑洞暴露在阳光下，才是人们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