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情绪笼罩下的村庄(图)

　　王华清留下的字和画

　　这几年为给王华清治病，王家已是一贫如洗

　　昏暗的屋里，王父拿着灯泡看儿子的照片

　　核心提示

　　２００５年１１月１４日，安溪蓬莱镇新林村，21岁的精神病患者王华清砍死了自己的母亲。

　　目前，警方正等着医院的鉴定：案发时王华清是否精神病发作，是否不能辨别、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是从法律角度来定性王是否构成犯罪的必然途径。如果王当时清醒，则王家将失去另外一位至亲的人，如果王当时正犯病，则将回到这个刚发生恐怖事件的村庄———村民及王的家人面临着另一个问题：危险可能随时存在。因为，这些年来为了给王华清治病，王家已是一贫如洗，加上刚刚失去一个主要劳动力，已经没有能力再送他就医。

　　新林村的砍头案，将“精神病患者的救助与监护”等制度一片空白的现实，再次摆在人们的面前。据相关调查，泉州有１０万精神病患者，但因治疗费用相当高，就诊率仅５０％。许多患者家庭十分困难，病人难以得到治疗，只能放任其游荡或用简单粗暴的方法“看押”病人，导致他们伤人，成为当地治安的隐患。

　　A砍头案带来的恐怖阴影

　　11月16日，离李秀环被亲生儿子砍死已过去两天。蓬莱镇新林村依然陷在惊恐中。

　　中午时分，小学三年级的吴某路过李秀环及家人住的地方，仍然觉得害怕。“你怕吗？”记者问他。扬着他稚气的脸，“怕！”童言无忌，不仅仅是小孩怕，新林村的很多成年人，在事发当天晚上，都吓得不敢出门，看过血腥现场的部分人，转身就吐得一塌糊涂。

　　而村民们仍然时常聚在一起，谈论王提刀杀母不可思议的行为，看到记者，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会不会再放出来？放出来，则意味着他们身边随时潜伏着一份危险。谁愿意村里游荡着一个有着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

　　李秀环，42岁，安溪蓬莱镇新林村人，三个孩子，最大的就是王华清，此外，还有两个女儿，丈夫50岁，家里收入主要以种茶、卖香蕉、打点零工为主。

　　79岁的白阿婆，是第一个发现者。

　　当天上午10时左右，瘦小的白阿婆出门去上厕所。李秀环当时应该在她家旁边的洗衣台洗衣服，第一眼，白阿婆没有看到李秀环，也没有看到李的儿子，李的衣服还没有洗完。转过右手墙角，白阿婆吓了一大跳，李秀环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而头却在离身体一米多远的地方。洗衣服的地方离李倒地身亡的地方约有十米远。

　　16日，案发现场已用炭灰盖起来了，血迹基本不见，两处炭灰面积约有两平方米。当地人这样复述和猜测案发时的情况：当天，李在家洗衣服，不知道因为什么，李可能骂了自己的儿子两句，然后就去洗衣服了。李的儿子王华清愤怒了，提了把刀，找到母亲……

　　李秀环被砍死的地方，离洗衣服的地方有10米远，在白阿婆家的一个墙角，洗衣服的地方较显眼，对着下面一条路，而墙角却很偏僻，村民估计母亲是被儿子拖到墙后面，然后被砍死的。

　　B杀人者可能患有精神病

　　王华清的家人及村人都说他有精神病史。在王家，王华清是长子，两个妹妹还在念书。

　　蓬莱镇新林村是个偏僻的小村庄，离安溪县城有29公里，主要经济收入是茶叶。与城市相比，在这样的村庄，村里有个精神病患者，不会是什么秘密。

　　王的父亲说，儿子两年多以前开始被发现有病。此前，他在惠安石材厂打工，主要是做雕塑。两年来，王家为了王华清的病是花尽家产。王的父亲说，大约花了两万多元，安溪、泉州的医院都去看过，但是，儿子的病却没有医好，不发病时，和常人差不多，但是不能受刺激，平时也在吃药。

　　王华清所吃的药物，记者在他家发现有“利培酮片”和“普善”两种。

　　虽然村里人和王的家人都确切说王华清有精神病，但警方却仍然坚持要医学鉴定后才能下结论。因为王华清只是间歇性发作，从理论上讲，当时他可能是处于发病状态，也可能未发病。18日，记者与安溪警方联系时，他们说，相关材料已送到泉州市第三医院，排队等着，目前还没有开始鉴定，自然也没有结论。

　　精神病有很多种，王华清患的是什么呢？王的父亲说是精神分裂，但记者联系王华清的主治医师时，未获得他的权威证实，他说，这是病人的隐私，委婉拒绝提供情况。

　　但其介绍，利培酮是新一代抗精神病药，用于治疗急性和慢性精神分裂症，也可以治疗其他各种精神病性状态的明显阳性症状和明显的阴性症状。

　　记者请教泉州市公安局的心理学副教授陈本兰，他说，精神分裂症发病时会明显地表现出幻觉、妄想、思维紊乱、敌视等状况，在情绪方面，会比较抑郁，有负罪感、焦虑等出现。

　　C不希望他就这么回来

　　11月16日，王家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记者采访了王华清的父亲、大妹妹及一些亲戚。王华清父亲虽然极度悲痛，但他依然清醒地说：不希望儿子回来。他希望政府能帮他将儿子治好，然后再送回去。

　　王家亲戚能理解王华清父亲这种想法。一方面，失去妻子，他不希望再失去儿子；另一方面，他家因为儿子的病，已经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儿子即使回来，家里也没有能力治好他的病。

　　而王华清在村里的影响一下子达到了极致，当晚，一些去过现场的人，即使是小伙子，也根本不敢出门。

　　事发当天，村里小学的师生听说有“疯子杀人”，更是吓得不敢开学校的门。事发后两天，16日，村民们仍然很害怕。离王华清家几十米远有个小卖铺，村民常聚在这里讨论这事。大家都表示：不希望公安局把王华清放回来。

　　“村里有所小学，孩子们常在他家门前路过，万一再发生这种事怎么办？”新林村村民王文居这样说。而在村里，王华清家明显地显得冷清，村民们有意无意地与王家保持着一种距离。

　　据村民们说，王华清母亲原打算在卖了今年的茶叶后，再带他到城里看病的，希望能够将病彻底治好。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D监管救治制度上的空白

　　由于王华清有精神病史，警方必须委托权威机构作好鉴定，鉴定该精神病患者具备什么样的民事行为能力，以及作案时是否发病。警方态度明确：如果王华清被鉴定为当时正发病，不能辨别、控制自己的行为，那么，王华清还会被放回新林村，送回其监护人身边。

　　村里人不希望王回去，但实际上王可能不得不回去，要不，谁来养他？谁来为他治病？至于这是否会给治安留下隐患，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据了解，蓬莱镇派出所共有警力7人，其辖区却很大，有的有几十公里远。

　　据统计，泉州有5％～10％精神病人涉及司法案件，仅市第三医院每年通过司法鉴定的病人就有90～100例。精神病人对公共安全威胁已不容忽视。这已不是王华清这样一个典型个案的问题了，而是泛化成一个社会问题。

　　精神病患者暴力肇事，今年在全省已发生了好几起，省公安厅十分重视，要求各地对辖区内的精神病人进行摸排建档。泉州市公安局在今年9月下旬，对全市的精神病人摸了个底，情况是比较严重的。但是，公安局的工作只是被动的，能做到摸底统计，已经是不错的了。

　　据泉州市残联相关人士介绍，残疾人中包含相当一部分精神病残疾。全市抽样调查统计表明，全市有1.14万的精神残疾人，占残疾人总数的4.5%。即使对于像王华清类似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残联也没有更多的办法来帮助他们，最多只能呼吁有关部门重视和关心。

　　记者采访的一精神病疗养院院长说，在目前的法律体系下，对有暴力倾向（含发生过暴力事件的）精神病患者的监管职责是不明确的。名义上，涉及残联、民政、卫生、公安，但都只是各司其职，各自并无明确的相应责任，从而构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对此，泉州市民政局救济科科长李火生介绍说，这是一个普遍性的社会问题，现在还没有专门的救助政策。家里实在困难，一种是符合条件的申请享受低保待遇，还有一种是临时救助，找当地民政部门，给点慰问金解决暂时的生活费用问题，而对于住院的医疗费，现在政府还没有相应的救助政策。有监护人的，也只能靠家庭救助，如果是“三无”人员，可以申请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费用由政府承担。

　　相关新闻

　　据统计，泉州有10万精神病患者

　　高额费用造就低就诊率

　　据相关部门透露，泉州此前曾统计过一个数据，表明泉州有10万重性精神病人。这个数据是按我国重性精神病发病率为13.47‰计算出来的。此外还有相当数量的轻性发病者（含精神衰弱、轻度精神分裂）。

　　而这些精神病患者中，就诊率不到50％。

　　治疗一个精神病人的花费也是极高的。泉州市第三医院王进义副院长说，几个疗程下来就要好几万元，高额费用成了许多患者尤其是农村患者的治疗阻力。

　　其中，因为专业精神病床位相对较少，导致多数精神病人无法在医院接受治疗。目前，泉州市精神方面医疗机构共7家。其中隶属卫生系统的专科医院仅有市第三医院和安溪第三医院。另外晋江、惠安、南安、永春、德化各有1家民政系统的精神病疗养院。7家单位医疗、疗养床位共700张，简陋的精神卫生机构远不能满足需要。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告诉记者，不少病人家庭经济比较困难，病人难以得到治疗，只能放任其游荡或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对待病人，导致他们伤人，给当地治安带来隐患。

　　有消息透露，泉州市卫生局等七部门，计划在5年时间内在县以上医院设立精神科，同时在2010年把精神病的知晓率提高到50％以上。

　　而目前，全国人大正在酝酿《精神卫生法》，预计将在“十一五”期间出台。其中将就精神病患者的医疗、权利和义务作出相关规定。

　　一精神病人放火被判三年

　　不是所有的精神病人犯罪都不会被判刑。

　　梁某，德化南埕镇人。2004年12月12日晚6时许，他在该镇蟠龙村一食杂店赊了一包烟和两个打火机，回到家后，梁某果真用打火机点燃自家房内的干草，导致整座房子着火，烧毁一座多人共有的土木结构老屋，面积达1200多平方米，造成财产损失2.6万多元。2004年11月时，梁曾被送往德化精神病医院治疗，2005年3月，经泉州市第三医院鉴定，梁某为情感性精神障碍（躁狂相），具备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法院审理后认为，梁某实施犯罪时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属限制刑事责任能力，可以从轻处罚，遂判处梁某有期徒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