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铺就“回家”路

　　巴金爱海，他生前有个愿望，要和爱妻萧珊一起去大海，走向无比宽广、无比深远的大海。

　　昨天，11月25日，是巴金诞辰102周年的日子，家人选择这一天完成老人的心愿。

　　“让爸爸再回一趟家”

　　一早，记者踏进武康路巴金家的大门，看到熟悉的庭院，眼前竟一下子闪现出巴老以前常站在台阶上送我们出门时的情景。从生病住进华东医院一直到去世，巴老六年没回家了。10月24日追悼会后，女儿小林、儿子小棠和儿媳唐宁一起把巴老的骨灰盒捧回了家。小林说，让爸爸再回一趟家。

　　一会儿，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金炳华、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孙怀山来了，中共上海市委副书记罗世谦、殷一璀来了，巴老的亲朋好友来了，还有全国政协、中国作协，上海市政协、市作协的有关领导都来为这位世纪老人送行。

　　一楼客厅曾经是巴老会客和休息的地方。还记得他曾坐在那张沙发上，用浓郁的四川话和大家谈笑；还记得我们曾在这儿给他祝寿，向他鞠躬时，他发出的爽朗的笑声……如今，却只有一帧黑白照片上的巴金含笑看着我们。照片下的茶几上放着用红绸包着的巴老和萧珊的骨灰盒，还供奉着巴老爱吃的巧克力、清茶；摆放着《随想录》手稿本，编号为101号的《寒夜》精装编号手稿本；以及巴老生前戴的老花镜，还有那支他经常使用，写过很多文章的笔……

　　7点55分，小林和小棠分别捧着巴金和萧珊的骨灰盒，走出了113号那扇黑色的铁门。巴金和萧珊在亲人的陪伴下，与这个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家告别。

　　8点，由四辆面包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出武康路。很多普通市民静立在两旁，目送巴老远行。

　　与爱妻萧珊团圆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8点35分到达吴淞码头，早已停泊在江边的“沪航3号”轮鸣笛致意。行前，筹办者曾担心雾大，起航时间会推迟。而此时，原先迷迷茫茫的白雾被明媚的阳光驱散得无影无踪，晴空万里。8点45分，这艘白色的三层高的轮船缓缓离岸，向东海方向驶去。有人说，老天也来帮忙送行了。

　　登上船，来到三楼船尾甲板，这儿的栏杆上围了一圈蓝色丝绒帷幔，显得庄严肃穆；撒骨灰的平台围满了带着露珠的鲜红的玫瑰，一旁还放着八个大大的红玫瑰花篮。红玫瑰是巴老生前最喜欢的花：它红得像火；它硬得带刺。船舱内设置了灵台，这里放置的是一张巴老生前最喜欢的照片，巴金带着舒畅而宽厚的笑容面对每一个进入船舱的人。另外一个大大的案几亦全部铺满了红玫瑰，中间用白玫瑰拼出了两颗紧紧挨着的心，巴金和萧珊的骨灰盒就并排放在上面。

　　自萧珊1972年8月13日去世后，巴老就一直盼望着和萧珊团圆的这一刻。萧珊是巴金情感生活中唯一动情的女性。萧珊走了，巴金从此把爱情深埋在心底，并用自己的一生守护着这份感情。他一直把萧珊的骨灰盒放在自己的房中，“她伴着我度过无数的长夜。我摆脱不了那些做不完的梦……每夜每夜，我都听见床前骨灰盒里她的小声呼唤，她的低声哭泣。骨灰盒还放在我的家中，亲爱的面容还印在我的心上，她不会离开我。”在萧珊去世六周年，巴老写下了《怀念萧珊》：“她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里有我的泪和血。”“等到我到最后一息永远闭上眼睛，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掺和在一起。”

　　参加送行的人全到楼下船舱休息了，让这两个饱经沧桑，曾经阴阳相隔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单独地呆一会儿。

　　孙女从美国飞来为爷爷送行

　　9点55分，船开到了东海口，骨灰撒放仪式开始。小林和小棠将父母的骨灰盒打开，根据巴金生前的愿望，将两人的骨灰掺和在一起———巴金和他心爱的妻子终于团圆了。

　　伴着巴老喜欢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巴金萧珊的骨灰合着玫瑰花瓣一点一点撒进大海。捧一把骨灰，小林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走吧，我们会很好的。我知道，你们会永远看着我们的。”外孙女端端和外公的感情很深，前两天，她做了个梦，梦中，巴金对她说：我要走了，这次生病我知道不会好了。你们不要难过，你要照顾好妈妈。此刻，她边哭边说：“外公，你放心吧。”被巴老昵称为“狗狗蛋”的孙女暄暄，也专程从美国飞来为爷爷送行。

　　大海伸出双臂，迎接着巴金和萧珊的归来。此时的海面出奇地平静，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顺着水的流动，在船后慢慢形成了一条红色的玫瑰长毯，铺出了一条引领他们“回家”的路。船上所有的人也纷纷把手里的一枝枝红玫瑰抛向大海，船，顷刻置身于一片红玫瑰的包围中。

　　该返航了，汽笛长鸣。所有的人聚集在甲板上，久久凝视着那片渐渐远去的“花海”，向已经走向大海深处的巴金、萧珊挥手，再道一声：再见！

　　本报记者 姜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