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家暴”中的两性责任

　　□晚报记者孙立梅报道

　　昨天是全球第六个“国际消除对妇女的暴力日”。全国妇联的一项调查表明，在中国2.7亿个家庭中，约30%、即有8100万家庭中存在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其中施暴者九成为男性，中国每年有10万个家庭因家庭暴力而宣告解体。值得欣慰的是，在家庭暴力日益成为一种社会公害的同时，反家暴的呼声也在全世界不绝于耳：1999年，联合国大会将每年11月

25日定为“国际消除对妇女的暴力日”；2003年，我国婚姻法修正案中，增加了“禁止家庭暴力”条款；而从今年12月1日起正式施行的修改后的《妇女权益保障法》中，也将“对

　　妇女实施家庭暴力”列入“侵害妇女权益情形之一”。与往年不同的是，在坚决反对传统观念下的家庭暴力之外，中国的社会学者们也开始了更进一步的反思：在家庭暴力中，女性除了“受害人”之外，是否也在某种程度上扮演过“帮凶”或“煽风点火”的角色？反对家庭暴力，男女两性，应该如何认识到各自的责任？

　　面对家暴，女性不可沉默

　　今年8月份举行的第二次上海市妇女儿童工作会议上公布的《2004年上海市妇女儿童发展状况报告》显示，去年，妇联系统婚姻家庭信访受理案件中，有关家庭暴力的投诉比重为9.6%，比上年上升了0.8个百分点。市妇联儿童和家庭工作部副部长陈建军女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却认为这并非一件坏事。她特别解释说：上海近年来家庭暴力投诉的增加，并不能说明上海女性的生活质量就比以前更差。要知道，很多女性以前都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她们不再沉默，而开始主动运用各种途径来保护自己，这是家暴投诉数量增加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另外，在前往投诉的女性当中，除了造成身体伤害的家庭暴力外，“冷家暴”的数量也有所增加，比如，夫妻长期互不理睬或者长期分居、丈夫对妻子经常冷嘲热讽、丈夫疑神疑鬼过分限制妻子的交往自由，等等。

　　陈建军认为，能够主动投诉寻求帮助，这说明女性更加重视自己的生活质量。“以往的女性面对家暴，有两种比较极端的做法，一种是一味隐忍退让，助长丈夫继续施暴，这非但伤害了自己，也妨碍了子女的身心健康，很多从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长大后也成了施暴方；另一种是终于爆发，选择了以暴治暴，结果是触犯法律。所以，我们希望女性能知法、懂法、守法和用法，面对家暴，第一要做的，就是说出来，别再继续沉默。”

　　“女性挑衅”常成导火索

　　在以往的经验中，人们大都会一边倒地同情身受家暴危害的女性，而忽视男性作为施暴方的深层动因。著名的男性文化研究作家蓝怀恩女士，在近期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开始追问家庭暴力中的女性责任。“除了惯性的家暴行为外，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子的情形，当一个男人的拳头举起来的时候，他对面的女人非但没有冷静下来控制局面，反而更加得理不饶人地说‘你打我啊！你不敢打我就不算是男人！’这种煽风点火，在很多时候都会造成男人的情绪失控，从而造成家庭暴力的发生。打人首先是肯定不对的，但是如果女方处理得当，这种情况并非完全不能避免。女性应该意识到，这种看似很强势的挑衅，可能会演变成家庭暴力的导火索。”

　　上海维情商务咨询有限公司婚姻分析师舒心也告诉记者，他们经常会收到一些男性投诉妻子对他们施行精神暴力。“很多夫妻都是外人看来非常成功的人士，尤其是那些社会和经济地位高于丈夫的妻子，她们希望丈夫比自己更出色。如果丈夫做不到，她们就会指责‘你看人家谁谁谁事业做得多大’或者‘当年我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种无休止的唠叨、指责、轻视，也会导致丈夫心理失衡，试图动用武暴力来解决问题，结果是制造了更多的问题。”

　　男性也是传统性别文化受害者

　　在日前举行的“男女平等中男性的责任”论坛上，复旦大学社会性别与发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孙中欣博士做了名为《男人也是“半边天”———男性在推动性别平等中的角色探讨》的发言，并且指出：男女两性并没有充分认识到，除了女性之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男性也是传统性别文化的受害者。“在传统文化中，男性被要求扮演一个社会地位要比妻子高、赚钱比妻子多、更加坚强和勇敢的‘男子汉’角色，一旦做不到这些，夫妻双方都会感到不舒服。妻子会觉得丈夫没骨气没能力，丈夫则觉得妻子给了自己太大压力。目前的有关资料也表明，当今女人主动提出离婚的案件比率高达74%以上；同类病症问诊率，男性比女性低40%；男人遭受女性施暴比例约达15%；男人寿命平均比女人短6-8岁。也就是说，随着女性经济和社会地位的提高，男性不再是以前高女人一等的‘强人’，而跟女性退到了平等的‘人’的层面。但是，社会的性别文化还没有扭转过来，对男性还保持着以前的高要求，这势必会给男性相当的压力。”

　　蓝怀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有些女性取得了相当高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但她们看男性也毫不手软。“女人老说，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要阳刚，要有男子气概，‘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说法，在很多女白领之间流行，女人动辄就会‘有房有车’作为估算男性价值的重要标准，使得刚毕业的年轻小伙子就有了喘不过气的压力。应该说，女性在大力呼吁‘男女平等’、‘同工同酬’的同时，其实还没有真正学会去平视男人，现代女性在学业和职业上都已经可以与男性分庭抗礼，为什么大多数女性仍坚持要找比自己更能干的丈夫？”

　　“两性解放”观念亟待提上日程

　　传统意义上的家庭暴力，人们一般都会认定受害人是女性，而“针对男性的家庭暴力”却似乎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近年来，这一情况有了明显改变。2004年6月，台湾建立起男性关怀专线；2004年10月，广州市妇联设立男性咨询室；2005年初，性社会学者方刚在北京设立“男性解放沙龙”。孙中欣认为，解决当代中国的性别问题，应该施行“两性教育”，从转变传统的两性形象开始，当男人可以选择柔弱、女人可以选择坚强而不受旁人另眼相待时，两性的解放事业就都向前迈了一大步。

　　在女性解放呼声日益高涨的当下，方刚提出了“男性觉悟的二重性”这个概念，即强调成熟的男性觉悟应该包括两个属性：第一，男性觉悟到父权文化和体制对女性的伤害，进而帮助女性获得平等自由的生存空间，与女性联手推进男女平等；第二，男性觉悟同时应该觉悟到父权文化和体制对男性的伤害，男性反父权，既是为女人，也是为男人自己，男人和女人的利益是不可分的。在男性觉悟的过程中，缺少二者中的任何一者，都是不完整的，都有可能走入偏途。“男人解放的对手不是女人，而是文化。旧的文化是男人和女人共同的敌人。男人解放不是简单地喊累，而是要对传统性别角色进行反省。新的性别文化，是应该容许每个人自由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女性相夫教子之外，如果一个男性感到追求无止境成功的压力过大，在与妻子沟通并得到认可后，也想过‘相妻教子’的平静生活，那么我们的文化就不应该歧视和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