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全城停水的日子

　　11月21日，星期一，晴两份公告

　　今天中午，正在家吃饭，一向爱开玩笑的小曹打来电话，很神秘地说：“跟你说个严肃的事情，我得到可靠消息，吉化爆炸污染了松花江的水，快流到哈尔滨了，要全市停水好多天，赶快多接些水存着，再多买些矿泉水。”

　　“真的假的？”我问。“我没跟你开玩笑。”小曹说。

　　我寻思，哈尔滨这是怎么了———昨天刚传闻要地震，今天又要停水？还是“宁可信其有”吧！就接了一大桶和两脸盆水。

　　出楼时，我告诉楼下食杂店的小张，可能要全市停水，应该多进些矿泉水、饮料。他说：“是吗？谢谢！”显然，他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

　　下午两点多到办公室时，发现办公楼里的人要么在给家人、朋友打电话让赶紧接水，要么亲自赶回去接水、买水，显得很慌乱，问谁都说不清消息从哪来。我就给娄哥打电话，让他帮忙买两箱矿泉水，万一真要停水呢！不一会儿，娄哥回电话，说超市里人满满的，摆放水的货架已经空了，没有卖的了。

　　我来到街上，到处是搬水的人，有往车后箱里装的，有用自行车驮的，有用小平车推的。楼下食杂店小张说：“你刚走就来了几个人把这里的十来箱矿泉水都买走了，我打电话想要再进几十箱，晚了，没货了。”我到附近几家小卖店看看，水都卖没了。

　　不管真假这都是个新闻了。

　　回家看到电视台正用滚动字幕播发市政府公告，说因市政供水管网设施进行全面检修，全市停水4天。

　　晚上8点多，电视上又播出一条市政府公告，说停水是因为11月13日中石油吉林石化公司双苯厂爆炸可能污染了松花江，从明天晚上8点开始全市停水4天。11月22日，星期二，晴转小雪“购物狂潮”

　　一大早，老婆就又是擦地，又是洗衣服。一边忙乎一边催我和孩子起来洗澡：“一停水就洗不了澡了！”

　　吃过早饭，我准备到哈尔滨市相关部门和几个超市、商场采访，老婆就把买水和方便食品的任务交给了我。

　　在“大福源”超市，人多得连购物车都不够用了。从超市里推出来的每辆购物车都装着两三箱矿泉水，晃晃悠悠的。这哪是买东西，简直是“抢”东西。我等了十几分钟才抢到一辆购物车，好不容易挤到卖水的地方，一看货架上是空空的，旁边有不少人正推着空车等着商场补货。我转悠到一楼，发现人们不光抢购水，还抢购鲜奶、啤酒、饮料，甚至面包、方便面、速冻食品等，一买都是满满一车……有不少商品已经断货了。

　　我又到了另一家叫“好又多”的大型超市，这里也是人山人海，人们都在疯狂抢购。这里的总经理移戈说，从昨天下午开始，“好又多”在哈市的3个大型超市都出现了平日罕见的“购物狂潮”，购物人数是平时的两三倍。

　　下午老婆打电话来，她看见路边有卖矿泉水的，每箱比平时贵10元。我说贵多少都买。买了4箱。

　　现在，我们家厨房的大锅小盆都接满了水，还有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许多饮料瓶也成了储水工具，贴墙摆了一溜。卫生间的各种桶、盆、浴缸、洗衣机也都是“沟满壕平”。

　　晚上，电视上说，污染水团距离哈尔滨的取水口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停水时间延迟到23日0时。

　　这次松花江污染物主要是苯和硝基苯，属于有机化合物，是有毒有害物质，容易被人的呼吸道、消化道以及皮肤所吸收，吸收之后对人产生的临床病症就是头昏、头痛，影响中枢系统，特别对肝、肾杀伤性比较大。

　　10多年前我采访过一个鞋厂患苯中毒的工人，手指甲、脚指甲都变黑了，头发都掉了。11月23日，星期三，晴市民理性源于政府坦诚

　　早晨起来发现自来水管里还有水，物业的人说，这是大楼水箱里的存水。快到中午时家里的自来水才停。

　　上午又到“好又多”、“大福源”等几个大超市看了一下，没有昨天那种紧张气氛了，买东西的人比昨天少多了，商场货架上没有断货情况了。“大福源”有限制，每人只能买一箱矿泉水。每个商场都有穿制服的工商、物价人员，所以商场的价格跟以前没有什么差别。

　　看来政府的应急机制还是很有效的———调集饮用水，监督、平抑物价，披露真实情况，稳定社会情绪。

　　大街上能看到不少外地给哈尔滨市送水的车队，车上挂着“某市送水车”字样和“向哈尔滨人民慰问”的横幅，交通部门为这些车开了“绿色通道”，不用交费。

　　各单位的行政后勤部门开始忙乎了，张罗着给大伙买水。许多基层单位也纷纷给在哈尔滨的上级单位送水。一上班就见办公楼前停着一辆满载矿泉水的大货车，正在卸车，一楼大厅里、走廊上堆着分给各部门的水，这哪是办公楼，像一个矿泉水货场！

　　虽然今天全市停水了，但也没有什么太不便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忙乱———往家里买东西、单位分东西，倒有点像要过年过节的感觉。

　　下午，作为被邀请的几家新闻单位之一，我参加了黑龙江省就松花江水污染事件应对处置工作召开的第二次省长办公会。省长张左己说，这次省里研究这么大的危机处理工作让新闻记者旁听，就是要把政府的一举一动、每个步骤，甚至设想都摆在公众面前，让大家心中有数，避免猜疑、慌乱，同时也可以让群众对政府的工作提出好建议。

　　面对人们对水污染的种种疑虑，省长张左己在电视上说：“政府一定保证大家用水安全，恢复供水后的第一口水由我先来喝！”

　　有政府的坦诚，才能有市民的理性。这是我今天的一个突出感受。如果第一天就这样，可能就不会出现一时的恐慌局面了。

　　从今天下午开始，全市中小学生放假至30日，因为停水保证不了学校卫生，主要是室内厕所，怕引起疾病。

　　现在，这些事情都能在媒体及时公布，很透明。人心里有数了，就感到踏实。11月24日，星期四，晴极端的警告

　　家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节约用水———一盆水孩子先洗脸，然后是老婆、我，接着再洗脚，最后留着冲厕所；厨房的水先淘米、洗菜，再用来刷第一遍碗，如果不太油腻的话还可以再冲厕所。买蔬菜、食品时，也要考虑到吃的时候好洗、能省水。

　　昨天晚上已经预计今天5点松花江污染团到达哈尔滨江段，所以，8点多我就驱车来到松花江边。尽管此前政府公告要求市民在污染团经过期间不要到江边活动，不要接触江水、捕鱼，因为苯是易挥发的，但今天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市民来到江边。江边风大，天很冷，人们裹紧衣服默默地看着江面。

　　其实，松花江污染问题由来以久。上世纪80年代，松花江就出现过严重的汞污染，哈尔滨区段江边的渔民出现了汞中毒的症状，而污染源就来自于上游。经过了10年的治理，才算控制住了松花江的汞污染。

　　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又发现松花江水有机污染严重。于是，地方政府又开始了松花江的有机毒物污染的控制，因为哈尔滨市的生产生活用水就取自这里。

　　然而，污染依旧。哈尔滨市政府2003年决定开工建设哈尔滨的第二水源地———磨盘山水库供水枢纽工程，以解决哈尔滨的缺水及水污染问题。现在管线铺设已经距离哈尔滨市只有十几公里了，2006年哈尔滨就可以启用新的水源地了。站在江边，我听见旁边的一位老人叹息道：“过去多么美的一条江，现在却被污染了。可惜呀！”

　　今天采访黑龙江省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副院长翟平阳时，他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次松花江水污染事件以极端的方式向我们敲响了警钟”。

　　是够“极端”的，近400万人口的城市大停水4天，实属少见。

　　今天，国务院成立了松花江水污染处理工作组，派出的专家组已经到哈尔滨开展相应的工作。

　　虽然问题出在松花江，但决不仅仅是一条松花江的问题。11月25日，星期五，晴冲厕所的大姐

　　今天是哈尔滨全市停水的第3天。除了不能洗澡外，还真没有觉出什么不便。

　　就向困难年代人们粮食不够吃时一见面就问“吃了吗”，现在“你家水够用吗”成了人们互相关切的问候语。这时候，人们内心深处的善意也体现的更明显。

　　这两天在采访中天天能听到看到邻里之间送水送食品、街道社区照顾孤寡老人、一些企业出车无偿为社会提供生活用水、困难群众吃水有政府救助和党员干部帮扶的故事，无不散发着浓浓的爱意，让人感受到我们平时总对它发些牢骚的这个社会还是挺温暖的。

　　今天早上，为了能给家里省点水，我到街上的公共厕所方便。发现这里需要排队，大家都很自觉，遇到着急的如厕者，大家都会让着，尤其对老人和孩子。管厕所的一名女环卫工人戴着口罩、手套站在厕所门口，脚下摆着一盆水。有人蹲完“大号”，她就赶快端盆水进去冲掉。因此，我今天特地采访了一位管理厕所的环卫女工，她一天要端200多盆水冲厕所，有1吨多。一天下来腰酸，胳膊也疼。

　　到了单位，我发现楼里厕所在这几天停水的情况下也没有太大的异味。这才使我注意到，做楼里清扫工作的两位大姐这几天出现的频率高了。楼上楼下的8个厕所都是靠她俩端水冲干净的。我对她们油然产生深深的敬意。11月26日，星期六，晴“留恋”停水的日子

　　家里存的水不多了，今天第一次到楼下的饭店“借”水，这是家老饭店，有口自备井。

　　虽然是中午，但饭店里只有一桌客人。老板说停水后客人就少多了，有点像“非典”时候。这样，每天开业的目的就成了为方便附近居民来接水了。饭店厨房到大厅的地毯已经被接水的人们滴洒成一条水路了，但老板没有丝毫埋怨，看到拎桶的人进来就用手往里一指。

　　这几天，每天都接到许多外地亲友关心问候的电话，这个说“孩子放假了，一起到我这里住些天吧”，那个开玩笑说“要不要给你空运些水去呀？”片言只语，让人心暖。

　　今天虽然是休息天，但与这次处理水污染工作相关的很多部门都不能休息。从环保局得知，昨天晚上，污染团已经离开哈尔滨市区段，苯和硝基苯的含量也在不断下降。

　　哈尔滨市恢复供水的工作紧张有序，进展很顺利。前两天，广播、电视、报纸、网络不断地告诉人们如何科学节约用水；现在，媒体开始向人们传播恢复供水后如何用水的知识了。

　　今天下午2点的时候，制水厂的工艺改造工程完毕，经过24小时的过滤和沉淀后，就可以进行蓄水了。

　　已经有准确消息，明天晚上23点开始恢复供水。

　　停水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想想还真有些留恋———当然，不是留恋停水。（本报哈尔滨11月2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