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问九江地震

　　秦朝开设的九江郡，2000多年来唯一一次强地震，在前天8点49分。

　　虽然震级5.7，却一连波及湖北、湖南、安徽、江苏、浙江及江西共六省，因灾死亡13人、伤病8000多人，露宿10万人、转移60多万人。总理致电慰问、地震专家紧急赶赴、民政救灾全面展开……

　　印象中有云南地震、新疆地震、东南沿海地震，如今怎么中部腹地也强震？

　　举国关注，九江地震再追踪……

　　一问：十万露宿回家否？

　　昨夜电话里，正在瑞昌现场报道的九江电视台记者龙绪华告诉：“由于不能确定是否还有余震，昨天晚上露宿街头的10万瑞昌群众，绝大部分仍不敢回家。”

　　虽然家在咫尺，但当地群众大多还是依靠政府发放的面包充饥。“今天下午救灾指挥部开会，说到下午5点钟会有6000顶帐篷送到，一顶帐篷可以睡10多个人，估计今晚的露宿情况要好些。”

　　九江的露宿灾民呢？“大多在今天凌晨三四点钟就回家了。昨天一天有4次余震，通讯还中断过一个小时，今天一次也没感觉到有余震了。”

　　房屋排查已在进行了，禁住标签已经贴上了，6000顶帐篷运来了，3个地震观测台已经架设了。昨天中午，九江市地震应急救灾指挥部副指挥长张华宣布：中国地震局震区工作组分析认为，在距离震区20公里外的地区，除严重受损的房屋外，露宿在外的居民可以搬到室内居住。

　　震区20公里内呢？

　　当地政府的承诺是：保证从27日晚开始，在室外露宿的灾民能够有帐篷避风御寒。

　　情况在一点点好起来。

　　二问：难道没一点预兆？

　　上海地震局地震预报研究所所长刘文龙斩钉截铁：“地震当然有预兆。”

　　曾经，云南耿马地震前，狗会流泪、牛会跳崖、倒下的大树会立起。

　　曾经，唐山大地震前，鸡不上窝、黄鼠狼搬家、晾的衣服爬满蚂蚁。

　　这一次的九江，也有预兆。

　　就在地震两小时前，当地村民曹士勇家的鸡群们，满院子扑棱棱乱飞。

　　还有邻家两头猪，平时乖乖的，这天一早却发了疯，拼命用头撞圈栏，一个劲地往外拱。

　　不过，在当地灾民惊魂未定的记忆中，更多是灾难在那一刹那的突如其来———

　　“好怕人，只听得窗子哗啦哗啦响”、“好像爆竹，轰一下这样”、“我感觉我的床都在晃，人快要滚下来了”、“开始感觉房子在晃动，马上房子就有点扭曲的晃，我当时穿着一只袜子扯着孩子就跑”、“第一反应就是抓着孩子，裤子都没穿就跑出去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剧烈的震动中，村民何勇的新房成了废墟，十几桌酒席全翻了。

　　剧烈的震动中，28岁的陈学兰抱着6岁儿子从二楼跳下，却被刹那垮塌的楼房飞砖埋砸。

　　剧烈的震动中，一位正在家门口晒着太阳做作业的8岁女孩，不幸被楼房坠落的砖石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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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浑然不觉中，这个因“江到浔阳九派分”得名九江的地方，震波撼动六大省。

　　三问：曾测出地震异常？

　　南昌，地下供水管震爆，公务员考试一度中断。

　　浙江，高层建筑有震感。

　　湖南，长沙政治干部学院范女士说：“当时窗户玻璃有响动，时间持续了七八秒钟。”

　　安徽，合肥市民一大早就向当地媒体了解情况。

　　湖北，与九江仅一江之隔的武穴市，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王红光昨日电话告诉记者：“26日晚上，绝大部分市民和九江市民一样，带着被子草席，露宿街头一夜。”

　　王红光透露，截至目前，此次地震导致当地经济损失726万元，房屋倒塌205间、损害965间，城里房子也有裂缝和变形……

　　一个5.7级的地震，波及破坏这么大，仅仅是因为“震源较浅”？

　　记者获悉：其实早在半年前，当地地震预报机构新装的卫星远红外观测设备，就曾测出赣北地区有地震异常。

　　“可偏偏凑巧，没几个月，这个地区发生一起3.5级地震。这相对地震活动微弱的赣北来说，就可能被认为是测出的异常了。”刘文龙坦言：当地的地震监测能力确实比较薄弱，加上缺乏经验，对于这次地震，容易疏于防范。

　　四问：伤亡都缘何而致？

　　一个5.7级的地震，又并非像唐山、伊朗大地震那样在凌晨时分发生，人们大多已不在睡梦中了，怎会有如此伤亡？

　　一个原因，是房子大多老旧。

　　离震中最远的一个遇难者———湖北武穴市龙坪镇下冯村的73岁胡老太，就是因地震发生时正在一间小土房子里面，被房檐震落的老土砖砸中。

　　武穴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王红光昨夜在电话中确认，胡老太是此次地震湖北省唯一的遇难者。

　　“1986年东京大地震，6级多的强度，上千万人口城市只遇难2人，就是功在建筑质量。”刘文龙慨叹：需要做的，有许多……

　　五问：长江大堤无恙否？

　　九江，又叫浔阳，当年白居易在这里“浔阳江头夜送客”，三国时周瑜在这里誓师大战火烧赤壁，“九八抗洪”时，国家总理在这里怒斥长江大堤“豆腐渣工程”。

　　众所周知，这一段长江大堤极为险要，一旦有危，后果不堪设想。

　　昨夜，记者联系长江水利委员会，宣传处人员李春表示，暂未获得大堤受损的报告。记者随后连线武穴、蕲春等地宣传部，对方均表示尚未接到相关报告。

　　记者昨晨还来到武汉长江大桥。正在值班的周姓武警战士说：“地震时我正在大桥中央，当时车已经比较多了，没什么明显感觉，后来才知是地震。回想起来，顶多就像一辆满载大卡车开过吧。”大桥管理处的同志也纷纷表示：“有震感，感觉大桥比平时是要动得厉害。不过得知地震后，我们检查中没发现任何异常。”

　　六问：双休日怎会伤学生？

　　地震发生的26日，正是星期六。

　　然而，我们看到了这样的消息：“学生恐慌发生踩踏事故。”

　　事发地还不止一处，事发的学校，除了中学，还有小学———

　　“黄石六中、中窑小学等多所学校立即停止了上课，小孩纷纷放假回家”；“蕲春5所中学28名学生，武穴市2所中学28名学生，在疏散过程中挤压受伤”；“长沙市雅礼中学正在上课的初三、高三学生也感到了强烈震感”……

　　昨夜，武穴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王红光说：“共28名中小学生不同程度受伤，其中2名初中学生、1名小学生受伤较重。”黄石市阳新县教师石某告诉：“第一次地震发生时，阳新县浮屠镇中学580名学生正在上课。场面一下失控，楼梯口发生踩踏，47人受伤，一名学生生命垂危……”

　　双休日，上什么课？小学生也要补课？

　　当地教育局有关人士电话中承认：部分中小学存在周六上午不定期补课现象。

　　七问：中部何以有地震？

　　印象中，中国的地震多在周边地带，中部腹地发生强震，似乎从未有过。

　　“这次地震确实出人意料。因为地震发生在华北地震块体到华南地震块体的过渡带，而过渡带，一般不会地震。”刘文龙说：历史记载2000多年来，这个地区只在1911年2月6日发生过一次5级的破坏性地震（5级以上属于破坏性地震）。

　　那这回为什么地震？“因为断层面的错动。断层在长期缓慢蠕动，互相挤压，经过一段时间，几年、几十年或者几百年，最后挤压力度超过岩石强度，就产生地震。”

　　看来，是2000多年的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我们只能是推测。”刘文龙说：对地震进行准确预报，全球都还是难题。“目前，中国对短临地震的预报率为10%左右，对中长期即1年左右的地震预报率为30%，前者已是世界领先水平。”

　　事实上，1995年那次著名的日本阪神大地震，就是在最疏于防范的关西地带。

　　“还有唐山大地震，还有前年12月26日死亡数万的伊朗古城巴姆大地震，都是如此。毕竟，人类开始记载的历史还不长，我们还在摸索中。”

　　八问：进入地震多发期？

　　这一个地震报告，那一个地震报告，是不是近年地震越来越多？

　　刘文龙不这么认为。“应该是民众的关注越来越多，信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过专家承认，近年来地震震级倒是确实高了。“因为大地震尤其是8级以上地震，有个百年周期。上世纪初到上世纪50年代，是大地震的相对活跃期。这个世纪初开始，又是活跃期。地震震级高了，伤亡损失就大了，自然容易引起关注。”

　　九问：地震余波几时消？

　　由于担心还有余震，瑞昌街头的露宿者们，至今不敢回家。

　　在湖北武穴市，地震专家表示短期内不会有大的余震。

　　只是，地理上的余波消了，心理上的呢？

　　刚刚出版长篇调查报告《唐山警世录》的作者张庆洲，昨夜在电话里告诉记者：“看到九江地震那一刻，心里很震惊。”

　　因为这是张庆洲印象中“从未发生过地震的地方”，更是因为，唐山那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痛难忘。29年前，唐山，他的大姐在地震中遇难。

　　那段日子，唐山人见面，头一句话就是：“你家死了几口？”“经历过，悲痛过，又写过29年前那场唐山大地震，我一次次盼望类似悲剧不再重演，却也遗憾了一次次。”电话里，张庆洲的声音有些激动。

　　不过，对比唐山与九江，进步是显而易见的。2005年9月12日，国家保密局新闻发言人沈永社宣布：自今年8月起，因自然灾害导致死亡人员的总数及相关资料解密。“就以这次为例，震后20分钟不到，我们就已经得知消息，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还有，灾后应急预案启动，迅速的多方支援、救治，也是以前无法想象的。我们的政府，确实在不断朝着一个更加透明、进步、尊重公众的政府努力。”

　　就在当天上午9点，张庆洲如常地上网浏览新闻，看到了这条不平常的新闻。

　　就在当天上午9点，九江当地电视台开始了对十多分钟前这次灾难的播报。

　　历史，总是在不断前进的。（集成：郭泉真）

　　附录江西地震简史

　　■南昌《晋书》记载：“十二月，庐陵、豫章、武昌、西陵地震，涌水出，山崩。”地震时间：东晋元帝大兴元年十二月（公元319年1月9日—2月6日）

　　■九江《时报》宣统三年正月二十九日报道：“浔城之天变地变：浔城于去年除夕日下午时，霎时间狂风四起，雷声大鸣。又于今年初八早五鼓时地震，房屋器物多为倾倒。”地震时间：清宣统三年正月初八（公元1911年2月6日）

　　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4月，九江县3级地震有声。

　　■瑞昌清代郝之芳、万定思《瑞昌县志》记载：“康熙己巳年九月二十八日未时地震，轰轰有声。”地震时间：清康熙二十八年九月二十八日（公元1689年11月9日）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1年）4月，瑞昌至武宁间3.5级地震。

　　1972年9月12日，瑞昌至广济间发生4.2级地震，未造成损失。

　　1973年1月3日，瑞昌2.6级地震。

　　1995年4月15日3点53分，瑞昌—九江4.9级地震，震倒房屋225间，经济损失3690万元。

　　本报记者 吴长亮 林环 郭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