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孤身往山西运城调查村官贿选案(附图)

魏娟玲

　　2003年秋天，山西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三年级女生魏娟玲只身前往山西运城的一个偏僻山村调查该村村官贿选内幕。

　　今年11月22日，凭借《谁动了民主的奶酪——关于山西省河津市老窑头村230万元竞选

村官的调查报告》，魏娟玲在第九届“挑战杯”全国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中获得了最高奖励——特等奖。

　　在调查内容得到肯定的同时，她在不知不觉中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争议吸引她前往调查

　　2003年8月21日《人民日报》“监督与思考”栏目刊登了一篇以“山西省河津市下化乡老窑头村，农民年人均收入不足千元，在村委会主任选举中却有人开出天价”为引题，题目为《230万巨款买村官》的报道，文章披露了山西省河津市老窑头村第六届村委会换届选举过程中的问题。

　　一时间，全国上下铺天盖地展开了讨论、分析，但却说法各异，甚至针锋相对。魏娟玲认为争议本身就说明了它的价值，另外，身为政治与公共管理专业的学生，魏娟玲还发现大多数报道并没有触及事件的深层原因，她决定独自前往实地调查。

　　孤身三下老窑头

　　一个20岁的女学生，单枪匹马去山沟里调查村官竞选的内幕，就没一点害怕？但当时魏娟玲满腔热情，同时魏娟玲是运城人，她自信“会当地方言”是她的法宝。

　　2003年国庆节假期的一天，魏娟玲好不容易来到了河津市老窑头村。然而，刚开始调查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困难。魏娟玲进村不久就先被来了个下马威，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子追着她问:“你是不是记者？”并明确表示，老窑头村不欢迎她。处于事件核心的村党支部书记避而不见，“我们明天再约”、“我现在很忙”、“你是谁”、“我听不懂你讲的话”，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她拒之门外。这个小村子大多数人姓史，都是一个家族，即使是普通村民，说到自己村的贿选事件时也是三缄其口。

　　没有气馁，魏娟玲先在隔壁村庄找地方住了下来，随后的几天开始和村民聊家常，每次开口，魏娟玲的第一句话都是，“我是学生”。慢慢地，村民们和这个操着运城方言的小姑娘之间的隔阂消失了，很快他们就聊到了魏娟玲所关心的话题。

　　在后来的一年时间里，魏娟玲共三次来到老窑头。经过调查老窑头村的背景、人际关系网，乃至村子的经济文化水平，她深信这绝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它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虽然事件本身有些极端。

　　查清贿选事件真相

　　经过两次实地调查，魏娟玲不仅详细询问了全村1/4的村民，还和所有的涉及人员和当地干部进行了交谈，老窑头村贿选事件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地处吕梁山区的老窑头村，是个有着1300多人的小山村，农民年人均纯收入不足千元。

　　2003年3月中旬，老窑头村开始第六届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工作。通过户代表提名，村民史明泽、史回中2人被确定为村委会主任正式候选人。

　　不过拉票过程中却出现了问题。3月16日，村委会主任候选人史回中向村民发出了第一份承诺书，除了承诺当选后要为村民办几件实事外，还承诺如能当选，他将给每个村民发150元。乍一看，这似乎与公开贿选不同，看上去更像是给村民的“福利”。而村民们也认为这不是用钱拉选票，是给他们的“实惠”。

　　不过此时，村里又出现一件让人感到意外的事:不是村委会主任候选人的王玉峰(32岁)，突然于3月21日向村民发出承诺书，要参加村委会主任的竞选，挑起了竞选热潮。除了表示为村民办几件实事外，王玉峰还承诺，“如能当选，我将用自己的钱现场为每个村民发200元”。

　　看到别人做出发钱的承诺，另一位村主任候选人史明泽也发出承诺书，提出给每人260元。3月23日，王玉峰将钱数提高到每人400元。史明泽紧随其后，将数额提高到每人460元。

　　3月24日，760多位选民参加了正式选举会。结果史明泽得378票，王玉峰得240多票，史回中得100多票，谁也没有超过半数选票。

　　二次选举金额翻倍

　　随后，老窑头村选举委员会召开会议决定:将4月16日定为另行选举日。各候选人向村民承诺当选后发放的现金水涨船高。

　　4月17日凌晨，在投票时间即将来临之时，王玉峰再次发放承诺书，承诺用自己的钱为每位村民发放1800元。史明泽更将承诺定格为最后的2000元。两名副主任候选人也拼死一搏，将承诺金额提高到了1000元。据统计，从4月15日到17日，几名候选人共发放承诺书15次！

　　最后，王玉峰通过在选举现场摆放现金的方式胜出。新当选的村委会主任王玉峰当天为每位村民发放了现金1800元。同时，两名副主任也按每户1000元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王玉峰共发出现金194.22万元，两名副主任共发出29.4万元，3人共向村民发放现金223.62万元。

　　像小说一样的调查报告

　　几经调查，魏娟玲发现，其实老窑头村人们高价争当村官的原因是村上有一座老窑头煤矿。村民们得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律:“谁当了村长(村委会主任)，煤矿就是谁的。”所以这个无品无级的芝麻官成了天价“竞买”的对象。

　　从老窑头回到太原，魏娟玲开始了调查报告的写作。她说，这是她最艰难的一段日子。每天除了正常的学习外，就是趴在电脑桌前写作。

　　2004年暑假，在贿选事件已经尘埃落定后，魏娟玲再次回访了老窑头村，大多数村民还是不愿提起这件事。不过一些愿意站出来说话的人依然认为贿选的事没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即使有民主制度，他们的利益也无法得到保障。

　　回到学校后，几经思考，魏娟玲5万字的报告初稿成型。看到魏娟玲的调查报告，好多朋友笑着说，看起来很有意思，无论是语言还是内容都像是一部小说。

　　与众不同的调查结论

　　经过近一年半的努力，魏娟玲的调查报告得出了一个全新的结论:老窑头村事件是一个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当地的基层民主正处于进步和变革之中。

　　她认为，老窑头村事件虽然最终被定性为一起带有贿选性质的违纪案件，相关当事人和责任人也受到了处理，但从老窑头村事件中仍能发现一些令人欣喜的现象。

　　王玉峰愿意用200万元的代价来竞选村委会主任，说明这里的村民选举落到了实处。如果上级领导可以用“任命”的方式指定村委会主任，就像他们以前采用的方式一样，又或者他们可以控制选举，那么就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赢得选举。毕竟，这200万元实实在在地装进了农民的口袋，选民的意愿在这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尊重，无论他们的选择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都是村民个人自愿选择的结果。

　　公开竞选也说明了民主程度的提高，证明了农民民主意识的增强和民主素质的提高。以前受传统观念的约束，有些人认为竞选是不好的东西，有意无意地避免让村民公开竞选，导致私下拉票、宗族势力等严重影响着选举。

　　她认为，老窑头村发生的天价竞选村官事件，是民主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是民主不到位应付出的代价。现在应当做的是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完善各项制度，堵住各种漏洞，使村民自治不断完善。

　　评委给调查报告打80分

　　评选结束后，负责本届“挑战杯”大赛人文类项目的主评审奚广庆教授(原教育部社会科学司司长)评价魏娟玲的调查报告说，理论联系实践是魏娟玲报告的可贵之处。这样的深刻调查个案，对于我国政治学当前的研究非常有益，实际的效果和影响都是深远的，而且选手也提出了自己的结论和解决方法，可以打80分。

　　刚上大学时，魏娟玲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那就是毕业后可以找到一份每月有1000元固定收入的工作。但是随着老窑头村调查的进行和最后报告得到肯定，她体会到肩上的责任更重，压力更大。她说现在她感觉很惶恐，不过乐观的魏娟玲说这也是她前进的动力。据《山西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