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那儿》一个工会主席的形象震动文 坛

　　近来，一部由深圳大学教授曹征路创作的中篇小说《那儿》被文坛热议。凡是读过它的人，都为主人公———那个劳模出身的工会主席的命运而震撼，更为国企改革和工人阶级的现状而深思。

　　11月21日，中国作协创研部、广东省作协和深圳市作协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联合召开了曹征路小说作品研讨会。会上，人们频频提到这部反映新时期工人生活的小说，一致

认为，《那儿》是2005年度最具震撼力的作品之一。为民请命的工人代表

　　《那儿》的主人公“小舅”是矿山机械厂的工会主席。劳模出身的他曾是厂里的技术尖子。当年，在维修一条外国客轮时，他的“腰锤”不但解决了技术难题，也为中国工人争了光。当了工会主席后，他一心想为工人办事，却屡犯“错误”。先是让工人集资买岗位，结果被贪污犯拿去投资，打了水漂。后又召开职代会，决定由港商整体收购工厂，全员安置，改成私营公司。到实际过户时才发现，原来自称资产十几亿的香港公司不见了，却变成了一家本省的公司，而所谓的注册资金就是以收购矿机厂以后的实用资本来充抵的。最后一次是他说服工人拿出仅有的房产证作抵押贷款，以取得矿机厂的控股地位，但最后上面又变了卦，房产证也要不回来。

　　“小舅”躺在空气锤下，怀里抱着脚踏开关，自己砸死了自己。现实主义精神和悲悯情怀

　　小说《那儿》在2004年第5期《当代》杂志上发表。这个国企改革的悲壮故事，立即引发了人们的普遍关注，国有资产流失、工人阶级的地位、迎接新文学时代……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主办的《文艺理论与批评》还在2005年第2期隆重推出了《那儿》的评论专集。

　　研讨会上聚集了当今文坛著名的评论家，他们对曹征路作品中表现出的人文关怀和悲悯情怀给予了一致的肯定。

　　中国作协创研部研究员雷达说，读了《那儿》，感到非常震撼。可以说，它是具有文学史意义的作品，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特例。小说具有说真话的品性，传达出了历史的声音、传统的声音，呼唤工人阶级的主人翁意识，作者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和悲悯情怀。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研所研究员白烨说，小说虽然写了苦难，但有理想。它越过了苦难，看到了“病灶”的后面。作者对事物的批评和肯定是在人格、良知的层面上。有些作家在求新的同时，有些东西就不再坚持了，但曹征路不是这样。广东的作品大都贴近现实，但像曹征路这样有批判意识的不多。

　　《人民文学》副主编李敬泽在发言中，提出了“如何重振作家的主观战斗精神”的问题。他结合文坛的现状说，生活的复杂导致了一些人思想的瘫痪、认识的瘫痪。对于《那儿》的解读，有人称是无产阶级，有人称是资产阶级，但从曹征路的整体作品来看，没那么简单。他是找到了认识上的出发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理想主义。在我们的心中有像星空一样照耀的东西，看他的小说是认识上的解毒剂。中宣部文艺局文学处处长梁鸿鹰称曹征路是具有精英意识与平民情怀的学者型作家，他的作品带有理想主义色彩。

　　在网上，我们也能看到许多关于《那儿》的评论。其中，北大中文系的邵燕君老师认为，《那儿》的最大价值在于它的思想性，它是一部带有时代性的作品。贺桂梅老师对工会主席这一人物非常赞赏，认为在这个老劳模身上反映了工人阶级的韧性和力量。而作者是完全站在工人阶级的立场上，为工人说话。作者谈《那儿》

　　作者曹征路曾经在安徽铜陵有色金属公司任劳动工资定额员，后又到公司下属的机械总厂工作，为矿山服务。所以，写起矿机厂来，得心应手。但工会主席“小舅”这个人物，却没有原型，是他对生活的感悟和艺术的塑造。

　　为什么要将劳模和工会主席的双重身份放在“小舅”身上？曹征路说，劳模有技术，能够自己谋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而他的工会主席身份，才需要他有责任意识，这也是他行为的动力。曹征路说，“小舅”这个工会主席，只会干活，不会当官，却把自己对工人的承诺看得比天大。“小舅”是个英雄，是个社会断裂时期为民请命、敢于担责的悲剧性人物.

　　找回文学的尊严

　　一冬

　　曾几何时，文学以它特有的精神力量和艺术感染力点燃了人们心中的火花，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进步。然而，今天的文坛时见精神委顿，情感颓败，格调不高，趣味低俗。大小文人们热衷的是小情小调的呢喃私语，美男美女的身体写作，神秘魔幻的游戏人生和纯文学的提“纯”实验。

　　有人认为，是市场经济将文学逼向了边缘，使它丧失了主人的尊严，而换上了一副小妾的嘴脸。其实，体制、观念、思想、审美的大变革，给文学提供了更广阔的视野，使作家能派上更好的用场。曹征路和他那裹着时代风雨的小说《那儿》就是一例。

　　有人问曹征路：“你怎么还写这种东西啊？”为什么写这种东西，而且“还”？曹征路说他一直无法回答。但他说，小说失去了与时代对话的渴望，失去了把握社会历史的能力，失去了道德担当的勇气，失去了应有的精神含量，失去了对这种关注作审美展开的耐心，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没有人逼着作家去堕落，一切都凭自己的智性和良知去判断和选择，这是作家对文学的态度。

　　当今文坛在经历了各种主义、各种流派、各种作秀的表演之后，已是色彩斑斓，价值多元，甚而出现了“思想瘫痪”、“认识瘫痪”，这就更需要文坛对良知的认同和对文学的评判。一部作品有没有思想深度，有没有积极意义，有没有艺术感染力……从它推向社会的那天起，就应该接受严肃的评判，以正视听，这是评论家和社会对文学的态度。

　　找回文学的尊严，取决于作家对文学的态度和评论家、社会对文学的态度。

　　小说《那儿》故事梗概

　　一天的半夜两点，某矿机厂工会主席“小舅”家的狗吓倒了深夜回家的下岗女工杜月梅。杜月梅曾是小舅的徒弟和心上人，阴差阳错嫁给别人后，先是丈夫遭遇车祸去世，接着女儿得了骨髓炎，最后自己也下了岗。为了给女儿治病，杜月梅卖血坐台什么都干。曾经单纯快乐的女孩如今变成这样，让小舅深受刺激。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对这个女人以及同她一样的下岗工人负起责任，于是决定上访告状。

　　矿机厂建于上世纪50年代，是当时国家大型骨干企业的配套项目，70年代已经发展成设备总吨位号称江南第一的大厂。90年代企业改制，一群贪污分子趁机巧取豪夺，造成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先是要求工人集资，否则就下岗，但却把工人的集资款打了水漂；接着更换的新班子同港商签订收购合同，工厂改制为私营公司，港方投资建立收购发展基金，逐步偿还工人的集资款。但实际上这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自称资产几十亿的港资公司原来是本省的港龙公司，所谓注册资金是以收购矿机厂以后的实有资本来冲抵的，公司的副总经理就是从前上级主管局的财务处长。公司也不准备改造矿机厂，而是利用地皮投资房地产。

　　小舅曾是上世纪80年代为国争光的省劳模，是革命时期我党工人运动烈士的后裔，又是矿机厂的领导干部，这样的身份使得小舅去省城上访之初进行得颇为顺利。三千工人要吃饭，小舅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过了几天一位留美归来的博士处长把小舅一通教训。博士说，你有什么个人要求就谈个人要求，不要动不动就代表三千人说话，你能代表三千人吗？组织上怕你吓唬吗？你连企业法人代表都不是，有什么资格谈论国有资产处置权？

　　满腹委屈的小舅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他相信组织相信党，觉得上访不是为自己，当然不怕向国资委、财政部和中纪委告状。不料中途遭窃，行李、证件和上访材料全被偷走。

　　小舅出火车站直奔建筑工地，拌砂浆、扛麻包、修自行车，一边自己找活干找饭吃，一边打听那些大机关。上访村的朋友告诉他上访的诀窍，又指点他花一百元钱办了一个假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在各个大机关，小舅都受到了客气的接待，核查了他的劳模身份，对他反映的问题很重视。但有一天，警察查出了小舅的假证件，小舅还是被抓了。小舅的大事已办完，在号子里睡得昏天黑地。正好市政府派人在北京城找他，交了罚款把他领回了家。

　　小舅的北京之行为他长了志气，他认定上头绝不会对国有资产流失坐视不管。他不顾家人反对，在厂门口支起桌子，动员全厂职工联合签名倡议，保住工厂保住自己。不料，看热闹的挺多，支持他的工人并没有几个。人家说：你说你为大家好没有用，你算老几呀？就算厂子不卖了，你能保证搞好吗？人家还说：工人都拿128，你拿多少钱？你早就不是工人啦！

　　家里人对小舅的行为极不理解。他们拿工运领袖姥爷的经历来说服小舅，说这年头没有是非利益，谁出头谁倒霉。

　　众叛亲离让小舅彻底寒了心。市里却突然下文要求所有的国有企业限期改制，而且要通过一次性补偿，置换掉职工的身份。原来对小舅不理不睬的工人主动找上门来，央求小舅出头。小舅沉默不语，没有人签名，无权代表三千职工，他毫无办法。

　　然而事情在绝境之中起了变化。杜月梅想出了用住房抵押贷款认购股权的办法。一夜之间全厂职工都在翻箱倒柜寻找房产证。股权意味着权力，意味着他们自己说了算，这一次，他们愿意跟着小舅搏一把！矿机厂职工准备集体购股，保住自己的工厂，选出自己的厂长，自己组织生产经营，让矿机厂起死回生。这种情况是厂领导和港龙公司始料未及的，他们以为工人再也拿不出钱了，即使有钱也不敢向外拿。按照所谓的界定式改革的办法，偌大的矿机厂仅被估价为三千万，以矿机厂三千多职工计算，一个人只要拿出几千元就已经取得了绝对控股地位。工人们委托省城著名的律师事务所代理所有的公证、贷款事宜，眼看一切就要尘埃落定。

　　就在这时，市里突然下了29号文件。文件提出了本市正在进行的企业改制过程中实行“经营者持大股”的原则。显然，他们就是要把矿机厂界定为内部人所有，在内部人中界定老板拿大头。

　　市里来传达文件的那个人笑着对小舅说：根据文件精神，你最少能拿3％啊，你以后就是大老板啦！

　　小舅嚎啕大哭。

　　舆论哗然。人们说，工人太无知了，这些人太无耻了。人们说，这就叫宁赠友邦，不与家奴！

　　小舅在29号文件宣布的第三天就死了。3％的股权，让小舅彻底孤立了、崩溃了。他惟一想做的事，就是把房产证退还给大家，可他没法做到。对方回答，不是员工自愿购股吗？小舅没有办法解释，除了死，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除了死，他没有办法让他们良心发现。他用空气锤自己砸死了自己。

　　两天以后，矿机厂把职工的房产证退给了大家。五天之后，港龙公司宣布撤出矿机厂。后来，矿机厂来了个调查组，据说调查组讲了两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一个停产几年的工厂能保养得这么好；二是没想到矿机厂这支队伍还是这么整齐。 （季亚亚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