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流感恐慌的产业反应标本

　　见习记者 杨 颢

　　上海报道

　　一个月活埋十几万只鸡苗

　　上海鲁汇镇汇中种鸡场的鸡苗间里，几千只刚孵化出的小鸡正贪婪地享受着正午暖暖的阳光。这群欢快的小家伙们并不知道，它们的一生也许就是种鸡场的短短几天。此后，它们不是送往养鸡场，而是长埋地下。

　　“埋小鸡的时候，我看到它们眼睛骨碌碌的，心里难受死了。”汇中种鸡场场长尹文娟回忆起那个场景，悄悄抹了一把眼泪，“这些小生命太可怜了”。

　　但尹文娟丝毫没有办法：现在城里人都不敢吃鸡了，养鸡户也不敢养鸡，孵出来的鸡苗发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将一箱箱小鸡活埋掉。一个多月下来，尹文娟亏掉了20多万元。

　　尹文娟一脸茫然：“一个月亏损我还能扛住，但后面呢？禽流感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从1997年开始，尹文娟的鸡场就与上海小绍兴集团签订协议，成为其唯一一家父母代种鸡场。小绍兴集团是上海一家以供应白斩鸡闻名的老字号餐厅。在尹文娟的种鸡场里，饲养着23000套种鸡，日产8000只蛋，孵化后的鸡苗均运往小绍兴的16家商品鸡养殖户。

　　由于小绍兴的白斩鸡业务一直比较红火，尹文娟平均每天都能发出2000多只母鸡苗，每只2.5元；其他的公鸡苗则卖给上海、江浙和昆明的其他客户。这为尹文娟的鸡场每月带来20多万元的销售收入。

　　但伴随10月下旬禽流感的爆发，一切都改变了。

　　小绍兴要的母鸡苗渐渐少了，发货量不及以前的三分之一，公鸡苗也开始滞销。据尹文娟介绍，由于种鸡品种好，她的公鸡苗以前一直供不应求，客户都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现在，一个定购的电话也没了。”

　　无奈之下，10月29日，第一批5000只鸡苗被活埋。此后每隔三天活埋一次，到目前为止，已有十几万只小鸡苗被活埋在了地下。第一次之后，尹文娟就再也不去埋鸡现场了：“不敢去，不忍心看。”

　　但鸡苗每天仍在源源不断地生产。因为尹文娟没有种蛋的销售渠道，同时种蛋与商品蛋的差额也让她难以负担。更重要的是，鸡苗的孵化周期为21天，如果停止孵化，一旦市场好转，鸡苗供应将出现长时间滞后。而且种蛋最多只能保留半个月，之后就不能孵化。尹文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孵化鸡苗。

　　在孵化车间里，八台装满鸡蛋的孵化机如今仍在工作，但平时关得严严实实的机门很多被大大敞开。“这样可以延长孵化时间，减少每天孵鸡数量。”尹文娟解释。

　　商品鸡交易下跌90%

　　商品鸡养殖户和批发商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11月29日，华东地区最大的活鸡交易市场——上海三官堂家禽批发市场里，六排摊位剩下不到两排还在开放，以往熙熙攘攘的交易场面不复存在，间或会有几个鸡贩子过来拎走两三只鸡。而仅有的六七家批发商都声称，他们的销售收入不及以前的十分之一。

　　杨春飞是一家大中型养鸡场的老板，同时也在三官堂从事批发业务。一个月来，他眼看着活鸡批发价格从5元/斤一路降到现在的2元左右一斤，还卖不出去。而他的鸡，成本就在每斤3.8元左右。“我已经亏了十几万了。”

　　11月29日那天，杨春飞拉了400只鸡出来，又拉了300只回去，只卖了100多只鸡，而销售收入不到1000元。杨春飞鸡场的10万只鸡已经被这样贱卖了一部分，他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养，但他说，他已经没什么钱买饲料了。

　　“以前这里每个摊位都是满的。”一位管理人员介绍，自禽流感以来，摊位迅速减少。加上批发价的下跌，批发市场营业额由以前每天的60万-70万元下降到5万-6万元。“现在，我们一部分管理人员也下岗了。”

　　白斩鸡风光不再

　　而在上海云南路美食街上，与其他卖海鲜、炒菜的餐厅里盈门的顾客相比，小绍兴显得有点落寞：偌大的店堂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顾客，白斩鸡的外卖窗口前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连同其他的29家连锁门店，都是尹文娟和上述16家养殖户生产的“小绍兴鸡”的销售终端。鸡苗滞销，商品鸡养殖减少，皆因为小绍兴的业绩不佳。

　　据小绍兴集团部分连锁店的数据显示，自10月底到11月中旬，小绍兴的营业收入下降了27.9%，白斩鸡的销量下降了33.7%。

　　作为产、供、销一条龙的企业，在销售不佳的情况下，小绍兴还要补贴一部分商品鸡养殖户的损失。据小绍兴集团总经理梅安生介绍，小绍兴以前每月需要从养殖户那里进7万只鸡左右，现在却只有3.5万只。剩下的3.5万只，小绍兴以每只2元补贴农户。尽管补贴对于农户来说微不足道，但小绍兴每月仅这项补贴就要7万元。

　　“我们目前已经亏掉上百万了。”梅安生很无奈。

　　沪上另一家经营白斩鸡的连锁餐厅“振鼎鸡”的总裁办主任胡鑫川向记者表示，由于老顾客的力顶，振鼎鸡这一个多月来的销售业绩同比“下降幅度很小”。但一位为振鼎鸡做饲养、屠宰配套的企业老板却告诉记者，他的屠宰场每天给振鼎鸡的发货量已由每天6500只下降到3000多只，一个月就减少了近10万只。他说，为振鼎鸡做饲养和屠宰配套的企业只有两家，另一家情况与他相同。

　　肯德基有“烹鸡专家”的美誉，其母公司美国百胜集团在禽流感爆发之初就曾预测，禽流感恐慌可能会使肯德基在美国的销售额下降10%至20%，并积极着手危机公关，告诉消费者“吃炸鸡其实是非常安全的”。在中国市场，肯德基也颁布了几项针对禽流感的措施。对于禽流感对肯德基业务的影响，百胜中国的公关人员表示：“情况不太明朗，我们还在密切关注中。”

　　记者发现，在每天用餐的高峰时间，平时一直人满为患的肯德基，排队购餐的现象已大大减少，用餐者已不需要像原来那样等座位了。

　　上海商业信息中心的检测数据表明，从10月19日到11月15日，上海其他一些知名中餐企业禽类菜肴的点单率已经下降了五成。

　　消除恐慌

　　中国肉类协会的数字显示，2004年波及我国16个省(市)的禽流感疫情，对禽及肉类产业的损失高达300亿元以上。

　　而业内人士普遍认为，今年的禽流感爆发力度更强，持续时间更久，对整个行业造成的影响也更大，特别是上游的饲养业。

　　家禽饲养业是中国一个庞大的产业。根据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提供的数据，世界1/4的圈养鸡、2/3的圈养鸭和1/10的圈养鹅都产自中国。2004年动物饲养业的总产值达到1480亿美元，占中国国内生产总值的8.9%，而家禽业占其份额的33%。

　　有专家预计，一旦亏损波及到祖代鸡生产，则无论鸡肉、鸡蛋的市场需求有多大，我国家禽生产能力的下降在3年之内均无法避免。

　　禽流感风暴中，整个产业亟待扶持。政府也意识到这一点。

　　11月25日，国务院办公厅正式下发《关于扶持家禽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在免征所得税、减免部分政府性基金和行政性收费、加强流动资金贷款和财政贴息支持以及保障养殖农户基本生活等方面均作了明确规定。

　　与此同时，引导消费者正确的消费观也迫在眉睫。

　　在采访过程中，从养殖户、批发商到餐厅经营者，几乎都将行业亏损的原因最终归结到消费者的恐惧心理。特别是非疫区的禽类行业从业者，更深刻体会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感觉。

　　“市场的疲软造成了整个家禽产业链的亏损。”上海市家禽行业协会的一位负责人用了四个字形容目前的状况：有价无市。

　　据格林期货的统计，禽流感疫情已造成我国活禽消费需求下降45%以上，禽肉消费需求下降35%左右。

　　农业部畜牧司副司长张仲秋认为，禽流感是一种可防可控的疾病，国家现在的防疫措施很得力，疫情防控方面做得较好，因此，消费者只要采取正确的卫生措施，感染机会很小。所以，在消费方面，应该消除过度恐慌。

　　民安期货的郑智伟分析，随着春节消费高峰的临近，加上民众对禽流感认识程度的提高，禽肉消费有望逐步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