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溪边

　　盛夏回三百里外的故乡，为避午后炎阳，坐了清晨的头班车，不料未出市郊，车即抛锚于国道涵桥附近一小溪旁。司机鼓捣车子，一车人便卸落溪边。

　　挨溪边有一幢带骑楼的卖缸瓦的旧楼房，屋里坐着一个胖女人，估计是老板了，想必生意不怎么样，店堂里也没多少货，倒是房外墙根边堆放着一堆堆的瓦筒和抽水马桶，青苔也生出来了。一只小猫原本懒洋洋地躺在门前，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一惊，见来人没

有恶意，又懒懒地趴下。

　　国道上车如流水，只有我们这辆抛锚车不得不停在这里。因为抛锚，小溪到底迎来了一批不请自到的客人。小溪不宽，可水流汩汩，滋润着溪边的野草长得蓬蓬勃勃，特别茂盛的地方，长得一蓬蓬一团团，其中出类拔萃者，一枝枝芒刺般突围而出。

　　野草叫不出名，但随地蔓延的藤蔓却认得。那毛茸茸的是南瓜藤，那干干瘦瘦的是野葛。两种藤蔓互相缠绕，爬满一地。隔不多远，有粗大的野芋撑起硕大如伞的叶子冲天而起。两株小荔枝树苗才盈尺，可也仰起墨绿的叶子要争一席之位。远一些的地方，一棵一人多高的枇杷树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带点羞怯地望着陌生的客人。

　　小小溪边，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陆游咏的是梅花。这里是“国道涵桥边”，没有梅花，却同是无人问津的野地。长出的草木，种子不知何处来，但它们永远悄悄地长，默默地谢。国道上人们每天来去匆匆，但谁都不会向这溪边投去关注的一瞥，溪边的植物也不在乎有谁留意它们，照样地生，照样地长。这小溪边的风景，不亦有“寂寞开无主”的味道吗？

　　到底是野生，比不得人工种植，那枝蔓太瘦弱，葛叶黄怏怏，南瓜藤则细若游丝，但正因为无人问津，它们可以自由自在，而且想必生命力极顽强。

　　车子终于修好，登车离去，回头再望一眼这国道旁的小溪，溪边又空无一人了，喧嚣过后，这里重又寂静下来。我想，这世界上有些人需要别人的喝彩才能生存，可有人终身相伴寂寞，也活得很滋润，很自在，亦很自尊，如同这溪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