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厕臭烘烘 做人香喷喷

　　清洗公厕是她的主要工作内容。

　　阿芬在管理公厕

　　“出恭”直说了就是上厕所。无论用什么词，拿厕所来说事总是有些不雅。可“出恭”确实不是个小事，出门时遇上内急，却满世界找不到厕所，或者找到了却要排长龙，好不容易轮到你了，又看到污水横流，臭气冲天，这让本来愉悦的好心情如何保持？

　　公共厕所的出现，是城市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有公共厕所，自然就有一群管理厕所的人，他们生活在厕所旁、工作在厕所里，或许从守厕人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另一种生活。

　　每个城市里都有公共厕所，每天，厕所都会有人进去，也会有人出来。没有人会长期在里面停留，顶多，有的人会每天多来几次。可守厕人就不同了，守住一座公厕就是他们工作、生活的绝大部分内容了。

　　位于市区松台广场边上的这座公共厕所是2000年建造开放的，外形是一座假山，假山两边各有一扇石拱门。从石拱门进去，是假山石围成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记者昨天过去时，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挂着刚洗过的几件衣服，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偶尔随风吹过，送出几阵臭气才让人感觉到是身处公共厕所。

　　阿芬穿着整洁的呢绒衣，烫染着一头黄色头发，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整齐地码着折好的草纸，脸上一直挂着微微的笑容。她现在每天重复做的事情，就是看管这座公共厕所，打扫公厕的卫生并向上厕所的人收费。她身后的一间小房子还挂着一个“管理室”的牌子，只有三四平方米大，里面的一张床就占据了房子的一半空间，里面还摆着一个简易小衣柜、一张小桌子。这就是阿芬的工作间，同时也是餐厅兼卧室。

　　从乡妇女主任到“所长”

　　阿芬说自己来管理厕所，当了“厕所所长”，纯粹是生活跟她开的一个小玩笑。

　　“我以前是在永嘉县花坦乡政府工作的。”她的话让记者吃了一惊，一个乡政府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来看厕所？

　　阿芬叹了口气之后继续讲她的故事。她原来是花坦乡的妇女主任，由于一些朋友经常向她借钱，她很热心，什么忙都帮，自己的钱被借光后，还给朋友作担保人，从别人那里借。不想因为这样的担保，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几年后，由于她帮朋友借的钱不能按时还清，她被附上了连带责任。到最后，这些钱都变成由她来还了。“加起来总共有十几万元呢，因为我一时还不清这笔钱，只能每个月从工资中扣除，我一算，就算一直扣到我退休的时候都还不清。”

　　在那段时间，经常有人来找阿芬讨债，以至于她很难正常开展工作，后来，她索性提早退休“躲”到了这里。“没有人想到我会在这里看厕所。”说着说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后来一些老乡知道她跑到这里，有时也会过来看看她，有人就对阿芬开起了玩笑：“你到底是做领导的，‘躲债’也能当‘官’，现在倒好，主任不当，当起了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厕所所长’了。”

　　经过几年的积攒，加上拿到手的退休金，阿芬也慢慢还清了大部分借款，“现在只有一万多元没有还，看样子，明年就能无债一身轻了。”她说完后吁了口气，“那样，我就得解放了。”

　　第一天赚七毛钱

　　阿芬说起了自己刚开始管理厕所的故事。

　　根据温州市环卫处的管理要求，厕所管理人员的工资是根据人流量来定的。闹市区、人流量大的公厕，一般安排两个人管理，支付固定工资。人流量少的公厕，管理人员就以收取如厕人的费用作为工资。阿芬管理的这个公厕，是属于后者。

　　阿芬清楚地记得，第一天看厕所，她只收到了七毛钱。“那就是我一整天的工资。”开始几天，日子倒是悠闲，可收不了多少钱，幸好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过了一段日子，她就忙起来了，得凌晨四点多起床，因为一些晨练的市民会来上厕所，她要赶在这之前对厕所进行清理。

　　收入是好起来了，可让她生气的事也不少，有时候厕所里臭气熏天，地面上有好几堆大便，黄黄的小便满地流着，让人无处下脚。更离谱的是，水龙头也不见了，自来水在任意流着……

　　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大小便？

　　“吃苦受累我不怕，可这样没完没了的日子我以后怎么过？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头啊……”刚刚遇上这些情况，阿芬想起自己因为生活转变带来的落差，感到非常委屈，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理解和不理解的

　　现在，阿芬回忆起这些，记者在她的眼睛里并没有看到忧愁，也没有找到那时的伤感。

　　“一咬牙，就过来了，慢慢也就习惯了，现在看到这些也没刚开始时那么生气了。”她用手逗弄着趴在脚边的一只宠物狗，神态很坦然。

　　虽然有了阿芬的管理，厕所干净多了，但是有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这个“所长”。

　　因为上厕所的人三教九流，有些人仍然随地大小便。有一天，阿芬在打扫时看见有个人小便尿在地上，她禁不住说了几句，那人非常不高兴，“你不过是一个看厕所的，凭什么管我？厕所又不是你家的，我爱来就来，爱尿哪就尿哪！”为了不引起冲突，阿芬忍住了，“算了，跟这种人计较犯不着！”

　　不过，有时候，当听到“幸亏有你，不然这厕所脏得就没法用了”，阿芬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毕竟她的劳动得到了认同。

　　希望生意能好点

　　“来这里上厕所的大多是来锻炼的人，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晨练的人少了，来厕所的人也少了。有时候我一天只有十来块钱的收入，还不够一天的生活费呢。”阿芬说。她和温州所有的公厕管理员一样，一年365天吃住都在这里。

　　前几年，阿芬都是自己在公厕里烧火做饭，今年，市环卫处考虑到消防隐患问题，就不允许他们在公厕里烧饭了。“现在早餐吃面条，中午和晚餐都是从饭摊叫来吃的，不过以前自己做饭能省些钱。”

　　记者在她那里采访的一个小时里，前来如厕的有7个人，其中有两个人没有付钱。“他们是这里的邻居。”阿芬解释，她在这里工作快5年了，对周围的人都非常熟悉。“以前我也让他们付钱，可他们就是不给，我也没有再问了。总不能老盯着他们要这两毛钱啊！”她认为自己的职责是看管厕所，最重要的是把厕所的卫生搞好，保护里面的设施。“让每一个人舒心地解决‘问题’，我也就高兴了。”为了让周围的环境能干净些，阿芬每天要冲洗、打扫厕所好几次。“那样气味会淡些，”她相信勤快的人会有回报的。

　　毕竟公厕是维持她生活来源的一大收入，对于这里的人流量小，她也有些抱怨，“这里的公厕标志设置得不明显，很多一时有‘需要’的人都找不到。”这不明显的标志，不仅让公厕的人流量减少，还让一些老人在这里发生尴尬的事情。

　　今年夏天的一个早上，一位老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快，给我纸！”阿芬刚把纸递给他，一阵臭味就冲鼻而来。老人满脸通红地解释，他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这个厕所，刚找到就憋不住了……阿芬让老人进厕所脱下脏裤子，还把裤子洗干净。老人很感动，他说想不到阿芬跟他无亲无故，竟会不嫌脏，不嫌臭。“说实在的，当时我也很尴尬。”无论怎样，阿芬还是显露了她的热心。

　　 年夜饭摆在公厕旁

　　再过一个多月，阿芬在这个公共厕所里就要过第5个春节了。

　　记者好奇地问她：“你的孩子是不是每年都会来这里跟你过年，吃团圆饭？”对这一点，阿芬很自信：“当然了！老妈在这里，还怕他们不过来吗？不过我也知道，孩子们来看我，他们的心里肯定别扭。”过去的4年，每年除夕和大年初一，阿芬也照样留在公厕，丈夫和子女过来之后，他们就在公厕旁边的露天场地摆上年夜饭，一家人过年也热热闹闹的。刚开始，在阿芬的心里，守厕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因此都瞒着亲戚朋友，过年时也就没有什么人来看她。丈夫正月里住在公厕里陪她几天后，也就回家种田了。

　　“厕所有臭气是难闻，但我想最难闻的不是厕所臭气，而是一些心里不干净的人，他们身上也是会有臭味的。我辛苦工作把欠人家的钱还了，我虽然每天对着臭烘烘的厕所，但我想我做人还是香喷喷的。”

　　如果平时来上厕所的人不多，阿芬会找人来打打牌消磨时间。有时候，她也喜欢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哼哼歌，在这里，她找到自己的另一种生活，给予别人方便，其实也是一种收获。

　　阿芬认真地说，其实在乡里当妇女主任也好，在这里看厕所也好，都是一份工作。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认真地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认真地对待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

　　■本报记者王宏／文周阿斌／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