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由之我为主席做手术

　　1974年，当人们还习惯于在新闻纪录电影里看到熟悉的毛主席时，人们并不知道毛主席因为患有白内障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看不清东西了。如何为主席安全稳妥地治疗眼睛，成为党中央的一件大事。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和筛选，这个任务最终落在了北京的一位中医眼科大夫身上。1974年冬天，48岁的中医眼科医生唐由之被通知到北京的解放军305医院会诊。305医院当时是给国家领导人看病，而唐由之当时是北京广安门医院的眼科负责人。他以往也常到这里参加会诊，但是这次，当他一走进会议室就感觉到了气氛的特别。

　　神秘会诊

　　主持人：当时去的时候有没有告诉您是进行什么科的会诊？

　　唐由之：请我总是眼科，但是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一进去感觉到情况有些特异，怎么说呢？来的医生很多，可以说有几十位，有皮肤科的，有心脏科的，有肺科的，还有眼科的。

　　主持人：很综合的一次大会诊？这时候您觉得有什么不同？

　　唐由之：这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大一样了，有专门的人来报告病例，这个报告有一个特点，没有姓名、没有籍贯、没有职业，就是大致多少年龄这么一个情况也没有。

　　主持人：当时有没有想到过可能是毛主席？

　　唐由之：没有，一点都没想到。不过，我知道肯定是高级领导。

　　主持人：当时有没有人给您介绍“他”的视力到什么样的程度了呢？

　　唐由之：说“他”看书困难了，只能够模模糊糊看见眼睛前面有一些伸出来的手指、几个大字。我们说要检查一下，看另外除了这个病以外，眼睛还有其他什么病没有。接待我们的人说，让我们去准备一下，他们再去检查。那我就回来了。

　　突然失踪

　　这次会诊，眼科大夫来了七八位，唐由之是唯一的一个中医。他16岁时拜我国著名的中医大师陆南山为师，1952年又在北京医学院学习了5年西医，他是中医里为数不多的既懂中医又懂西医的眼科专家。在这次神秘会诊之后的一个月内，唐由之又参加了两三次这样见不到病人的会诊，大家都认为患者的白内障需要手术治疗。1974年，当时文革的局势虽然已经临近尾声，但批斗大会仍然不时举行。在临近春节的一天，有人敲响了唐由之家的门。

　　唐由之：听见敲门，我开门看见来了个解放军，年龄大概四十多岁，说这里是不是唐由之大夫家里？我说是，他进来了，当然面色还是和气的，因为这种时候还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进来他说，有一些事你要出去几天。

　　主持人：当时您也不知道为什么让您出去吧？

　　唐由之：叫我到哪儿去不知道，来的这位解放军没跟我说，我说带些东西，他说你带随身替换的衣服、牙刷、牙杯。我当时还问了一句，当时是吃饭要粮票的，我说要不要带粮票，他说粮票不要带，我就拿着东西跟着他走了。坐飞机到了杭州，同行的还有一些人。那天晚上有人告诉我们说，明天你们要见到主席了，主席请你们来替他检查一下眼睛。同去的一共5个人，当时我们5个人夜里听到了，心里非常紧张，一听到这么一个情况又都高兴得很，第二天一早，我们坐着红旗牌轿车来到主席休息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主席

　　医疗组的5个医生按照年龄排着队走进了主席的休息室，唐由之排在第4个。那时毛主席正好是在长沙游泳感冒后来到杭州休养。唐由之平生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本人。

　　唐由之：我们对主席的病情进行了初步检查，出来以后我们5个人就讨论，说主席的白内障已经到膨胀期，用药物肯定没有效了，只有手术了。现在就是讨论哪一种手术适合，是西医的手术，或是中医的，还是中西医结合的手术。通过与主席这次面对面的检查之后，我预感到，手术的任务很可能落到我的身上。为什么呢？我们同时发现，在病史里讨论的时候，主席咳嗽得相当厉害，咳嗽对于手术就不得了。

　　主持人：算是比较严重的？

　　唐由之：主席的具体情况可以说是非常严重，这种手术一般我们都是缝5针。如果咳嗽得厉害，这5针容易裂开。哪怕你只裂开一针两针，就不得了，眼睛里边的其他组织，像虹膜、玻璃体呀都要往外跑，更严重的说不定会造成其他问题，所以这个风险很大。

　　西医的白内障手术是在人的黑眼球边缘切开，一般要缝5针，而唐由之进行的中医金针拨障术则是在黑眼球与眼角中间处切口，不足2毫米的切口并不需要缝针，而且伤口也非常容易愈合。唐由之从1958年就开始研究，大量的动物试验证明，这个切口部位出血少，伤口容易愈合，尤其适合体弱的老年人。1966年金针拨障术通过了卫生部的鉴定，并在全国举行培训班进行推广。在看到主席严重的咳嗽之后，唐由之意识到主席的身体状况很可能更加适合金针拨障术，他开始由最初见到主席的兴奋，变得非常紧张。当周总理知道后，便交给了他另外一项工作以缓解压力。

　　唐由之：周总理说既然要做手术，请你根据主席的身高、体重、体宽，设计整套的手术室里需要的东西。包括手术床、手术椅、无影灯、手术器件、手术台，西医的一套冷冻摘除的手术器械，中医的金针拨白内障的器械，包括轮椅、担架你都要设计。因为毛主席说不要进口的，都要国产的。周总理叫我到上海和苏州。第二天，在一位解放军同志的陪同下，我去了上海，之后去了苏州。

　　讨论手术方法

　　当时的这项工作是在绝对的保密下完成的，很多人只知道是上海市委调走了医疗器械。10天后当唐由之回到杭州后，毛主席已经到了北京，他也随后回到北京，对于这段经历他跟家人只字未提。但是此后家人几次看到唐由之被红旗轿车接走。他们并不知道，他去参加的是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的议题就是确定到底是采取中医还是西医的手术方法治疗主席的白内障。

　　主持人：讨论这件事？

　　唐由之：讨论主席的事，总理问西医，假如这个任务请你们西医做，你们有多大把握？同仁医院的张晓楼站起来回答，他说有85％的把握。周总理随后问我，如果请你们做，你们有多大把握？这个时候他指着我，我就起来了，我说我们也有85％。

　　后来有人又把唐由之和同仁医院张晓楼做的手术患者病例调出，6000多例手术。并跟踪了唐由之两个月的白内障手术效果，这些资料都报给刚刚复出的邓小平。在历经两个多月详细论证之后，1975年初，唐由之被通知住进中南海，中央已经决定由他来为主席做手术，时间是10天后。

　　决定手术

　　主持人：定的时间就是10天之后的这一天？

　　唐由之：对，我到主席的书房，我说主席今天是第10天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您看做不做啊？主席头侧过来说，你们都准备好了？我说准备好了，他一听哈哈大笑，做。

　　唐由之把手术室设在了主席的书房，并把从上海和苏州定制的手术器械全部搬到了那里。从第一次给主席会诊到这一天，他已经为此准备了240多天。大家开始异常紧张。

　　唐由之：当时有一位心脏科专家手拿冲眼睛的水壶，他紧张得手抖了，水壶“咣当”掉到地上了。有一个护士来量我的脉搏。怕我紧张呀。

　　主持人：当时您紧张吗？

　　唐由之：紧张。我虽说紧张但是我表面比较沉着，我让他们把手术要用的所有东西都准备齐了，这时张玉凤同我搀着主席出来，主席问我手术室都准备好了？我说都准备好了，他说你音乐准备了没有？我说主席这个没想到，他当时就笑着说，上海的一个演员把岳飞的《满江红》改成弹词，很优雅，又高亢、激昂的一个音乐。张玉凤，你去把它放上。

　　1975年7月23日23时半，中南海毛主席的书房一直亮着灯。那一天毛主席的左眼正在接受白内障手术，而这对当时的中国来说是绝对的高度机密。

　　开始手术

　　此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医疗组的成员都让唐由之在自己的眼睛旁边做最后一次的麻醉练习。给主席麻醉之后，开始手术。

　　唐由之：心脏的监护已经弄好了，手术大概做了有四五分钟吧，我把纱布包扎好说，主席，我手术已经完了，主席说，那么快，我当你还没做呢。的确，整个过程《满江红》我一句都没听见。

　　主持人：这是您唯一一次听着音乐做手术？

　　唐由之：因为全神贯注啊，我整个人好像已经进入到一种思想感觉的环境里边去了。

　　主持人：主席当时怎么样？有没有变化？

　　唐由之：一点没变化，我当时就想，主席大江、大海、战争时期都挺过了。这一点对他来讲，实在不是困难。另外主席的心率也没有变，所以我感觉到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做这种小手术，胜似闲庭信步，无所谓，好像散散步一样，无所谓的。

　　手术后，唐由之在主席的身边照看了三个月，在离开中南海时，主席高兴地说，请唐由之明年来给他做另一只眼睛。随后唐由之被派往朝鲜为金日成主席治疗眼睛。这期间左眼刚刚恢复视力的主席就开始连续地接见外宾。

　　在朝鲜期间，唐由之曾经回到中南海为主席检查眼睛，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主席。没想到第二年，1976年的9月，唐由之还没来得及给主席做手术，毛主席就去世了，这成了唐由之永远的遗憾。

　　唐由之始终没有对外人提起发生在中南海的这次特殊的手术，直到1978年，中国人民军事革命历史博物馆收藏了毛泽东主席题写给唐由之的诗词原稿，这次高度机密的手术才逐渐被外人所了解。而这段经历，也成为唐由之大夫一生当中最难忘的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