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绪：国企掌门必须让上级又爱又恨

　　2005年12月10—11日，2005中国企业领袖年会暨《中国企业家》杂志20周年庆典在北京中国大饭店举行，主题为“中国企业的冠礼——解读全球商业圈的中国年轮”。图为长安汽车集团董事长尹家绪。(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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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记者 栗源 发自重庆

　　11月11日，凌晨1点，尹家绪依然谈兴不减。尹家绪不足50岁，头发已花白，无一丝凌乱，衣着得体，威仪严整。4个小时的谈话，尹家绪一直条分缕析，思路清楚。

　　是日一早，长安汽车集团的第300万辆车下线。在第300万辆的车身上，尹家绪写了“

百年长安，自主未来”8个字。这8个字和签名写在车身中间，霸气十足。

　　尹家绪，中国兵器装备集团公司副总经理、长安汽车集团董事长兼总裁，1956年出生，重庆人。除了生产长安汽车以外，长安集团还有与日本铃木合资的长安铃木和与福特合资的长安福特两个合资公司。以销量而论，长安汽车集团已经成为国内第三大汽车集团，超过了东风汽车。

　　尹家绪谈兴之所以浓，大抵是因为那几款明年陆续投放市场的新车。这几款车代?臗V6、CV7CV9 、CV11。从1.0升到2.0升，从微型轿车到MPV，售价从四五万元到十几万元。

　　这4款车“从里至外，从发动机到螺丝钉，绝大多数都是长安自己做的”。长安今年申报的专利将超过600项，除十几项是军品以外，都属于这4款新车。这些车的开发耗时近6年，耗资十几亿元。

　　明年，汽车市场将全面检验尹家绪自主开发的成果。“我想，消费者能够接受这些车，因为它们物美价廉。”尹家绪毫不掩饰他的自信。

　　挂职干部变成掌门人

　　尹家绪是地道的重庆人。其父解放前在南同矿务局当工人，南同矿务局在重庆万盛区。尹家绪和那个时代城里的同龄人走的路基本一样——1976年招工进了兵器部下属的重庆渝州齿轮厂，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一员。

　　1978年，尹家绪从学徒直接升为二级工。这个成功至今让尹家绪感到自豪，因为“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后，在大多数同龄人还在当工人的时候，尹家绪和他们的路子开始不一样了，而且越来越不一样。他进了工厂的团委，当干事，后来当团委副书记。

　　1983年，在重庆师大读了两年中文后，尹家绪本来有去团市委工作的机会，但厂里没有放他走。此后，尹家绪屡有离开企业从政的机会，都没有去。他的理由是，“在企业能多干些事”。在渝州齿轮厂，尹家绪干了20年，1994年，他成为全国兵器装备系统157个企业中最年轻的厂长。

　　1996年，做了一段时间的西南兵工局办公室主任后，尹家绪当上了副局长。1996年下半年，尹家绪以西南兵工局副局长身份到长安集团挂职锻炼，担任常务副总经理，为时两年。20年的积累，从此开始释放能量。

　　挂职本乃闲差，不管你有多大能力，你在挂职的单位终究还是外人，且人言可畏，因此挂职者通常都是得过且过，挂职结束后，再另觅高枝攀附，这样，挂职者和他挂职的单位，才可以皆大欢喜。像尹家绪这样，挂职者最后执掌他所挂职的单位的，非常少见。

　　无派无系，不喜欢任何拉帮结派，不和任何下属在工作外打成一片，不和任何下属建立江湖交情。

　　“我亲爱的战友、同志，生日快乐！”尹家绪习惯称他的同事为战友，即使在写生日贺卡时。这是他一向的原则。

　　或许正是这些原则成就了尹家绪。1994年，长安机器厂与江陵机器厂合并，改造上市。但两个厂并没有融合，因此两派矛盾纷争甚多。而原来公司领导出自长安，且是技术人才，于协调关系不大方便，也不大精通。

　　此时，无派无系，又是上级单位的副局长，尹家绪历练20年，人情世故了然于胸，从容周旋于两派之间。

　　尹家绪性情耿直，经常作金刚狮子吼。连续几年来，全国人大代表尹家绪都大力抨击许多地方政府限制小排量汽车的行为。最近一次，2005年8月和9月，尹家绪的一份万言书以长安集团的名义散播开来。这份名为《关于从国家战略安全的高度，尽快取消各地对小排量汽车歧视性政策的建议》的万言书言辞激烈，直指许多地方政府罔顾中央政策，限制

　　最近北京和上海政府公开声称将支持小排量汽车，可以视作尹家绪多年呼吁取消“限小”的一个良好回应。

　　尹家绪不喜欢太多的加班，尤其是周末。尹家绪的周末是要“打

　　最近，尹家绪看的是关于如何打好高尔夫球的闲书。“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我总想着怎么能快些打到80杆。”尹家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

　　“有时候我会看些管理类的书籍，但总也看不完，感觉那些书多数都不切实际。管理企业，在中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

　　凭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管理手段，尹家绪把长安带入了国内汽车集团强者之列，也为长安带来了更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

　　必须让领导又爱又恨

　　今年1-10月份，长安产销量为50万辆。明年它的产销目标是75万辆。长安以38%的市场占有率，继续执微车之牛耳。

　　1998年成为长安集团总裁以来的经历，证明尹家绪着实有洞察时机、扭转败局的能耐。甫接长安之时，长安情形堪忧。在微车行业，落后于昌河、哈飞和五菱。管理一片混乱，两派争斗不断。到1998年底，形势大变，长安的微车销量跃居第一。

　　此后梳理销售网络，抓内部管理，个中辛酸颇多，尹家绪都能泰然面对。真正困难的是，当他决定做许多事情时，上级以及许多人不理解，不支持。最突出的一次是与福特合资时遇到的变局。

　　另外一个合作伙伴长安铃木不满长安另觅新欢，向重庆市以及其他一些政府部门表示了抗议。尹家绪立即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最终，长安与福特成功合资，在引入车型时，又遇到了种种麻烦。

　　“我曾经和李书福说，别看我是国有企业，你遇到的所有问题，我都遇到了，甚至比你还麻烦。”尹家绪说。吉利集团的李书福当年因为民营企业造车遇到了种种壁垒，四处呼号，终于有所好转。

　　经过多年发展，现在长安大局已基本稳定。与铃木的合资关系正在调理得当，新车开始引入；与福特的合资，也算顺畅，

　　20多年的历练，让尹家绪有了很多心得。

　　做国有企业领导，必须让上级领导又爱又恨，才能把国有企业搞好。所谓爱，就是赞赏你听话；所谓恨，就是生气你不听话。

　　如果全是爱你，那么说明你一味顺从领导意图，企业肯定搞不好；如果全是恨你，说明你总是顶撞领导，肯定会遇到许多障碍，企业也搞不好。爱恨之间，如何把握，是真正的艺术。

　　长安的“土财主”理想

　　从5年前起，在意大利的都灵、德国的两座城市以及上海和重庆，长安陆续投入数十亿元建起了有效率的研发机构。这些研发机构现在开始发力，给长安提供真正自主的动力。这些机构都是长安独资的子公司。以这样的方式在国外建立研发机构的，长安是第一家。其他厂商在国外的研发机构通常都是与国外公司合作。据长安汽车研究院的资料，在意大利的都灵，长安的研发机构是当地第三大外商投资企业。

　　在重庆长安汽车研究院，那4款新车正在进行最后的各项测试。有的车上包着大布罩，有的涂着黑色的漆。据说是为了防止泄漏机密。

　　尹家绪和长安汽车研究院的负责人说，长安通过这些车的开发，掌握了70-80%开发一部新车的知识。长安有了一套完整的资料，这套资料从最初的设计到样车出来，都有了系统的知识。

　　“如同求解一个方程，外国公司告诉你的，是最后的答案，尽管很精确，但你却不知道求证的过程。长安得到最后的答案可能有一点微小的偏差，但却完全知道求证的过程。而且，现在越来越向正确答案靠拢。这就是真正自主开发与直接买车型、买技术的差别。”尹家绪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

　　尹家绪不相信和跨国公司合作的合资企业里，能够培养出真正的自主品牌。以做军品为例，尹家绪称，没有哪家外国公司会把真正的技术教给你，“做汽车也大抵如此。”所以，还是要靠自己。

　　“在自主开发方面，长安想做一个‘土财主’，想把什么东西都据为己有。”在这种略带自嘲的口吻里，暗藏的是巨大的野心。

　　尹家绪：“我曾经和李书福说，别看我是国有企业，你遇到的所有问题，我都遇到了，甚至比你还麻烦。” 图/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