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化兰：与禽流感斗争的首席专家

　　本报记者 陈璐

　　36岁的陈化兰吸引了我们关注的目光，因为在目前这场人类与禽流感病毒的战争中，她的角色特殊而重要。她不仅担任着中国农科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暨农业部动物流感重点开放实验室主任，同时还是H5N1和H5N2型禽流感疫苗的研制者。

　　前不久，因为她“在动物流感，尤其禽流感的流行病学、诊断技术、新型疫苗研制、分子演变及分子致病机制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进展和创造性研究成果”，成为了荣获“第二届中国青年女科学家奖”的5位获奖者之一。在最初公布的获奖名单上，陈化兰的名字排在第4位，但在颁奖时，却调整成了第1名。对此，她的解释是：“你们关注的不是我，是禽流感。”

　　采访陈化兰很不容易，她非常忙，手机一直是忙音。拨了两天，直到12月11日晚上9点，电话才通。令记者惊讶的是，接电话的竟然是一个声音稚嫩的男童：“你找我妈妈呀，等一下哟。”原来她7岁的儿子因为妈妈的电话实在太多，双休日就主动担当了妈妈的小秘书。

　　采访伊始，陈化兰就开门见山地对记者说：“我刚从实验室里面出来，最近和媒体交流时间多了，有点耽误工作了，等会儿我还要进去，所以请原谅我的长话短说。”她吐字非常清晰，并且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让人震撼。

　　国际先进水平

　　“中国研制的禽流感疫苗在某些方面，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国际先进水平。如果禽流感疫苗的普及工作做到位的话，能非常有效地控制疫情的发展。但实际情况确实有点遗憾。”作为一名成功研制出两种禽流感疫苗的专家，谈起目前的禽流感局势，陈化兰这样说道。

　　“以前，我对疫苗注射的最终执行情况关注很少。今年，禽流感疫情出现后，我到很多地方去考察，从中了解到，农村中对于注射禽流感疫苗进行防治的观念还有抵触情绪，很多农民存有侥幸心理，大多数地区出现‘政府出钱就注射，自己出钱就不注射’的情况。其实中国研制并推广使用的疫苗价格非常便宜。”

　　而对于口中的“便宜”，陈化兰是这么解释的：“由于新疫苗成本只是现有禽流感疫苗的五分之一，现有疫苗1羽份的价格约为8分到1角钱，而新疫苗只要一两分钱。这样的价钱效果还很好，据实验表明，新型疫苗预防H5N1亚型禽流感疫病感染的效果达到100%，而且，新疫苗是弱毒疫苗，使用安全，对禽类本身的影响很小，保证了肉质的安全。”控制禽流感病毒的难点究竟在哪里？对此，陈化兰尽量客观地向记者描述说：“控制禽流感病毒不像控制非典，后者只需要把人进行隔离就可以了，但对飞禽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这就给控制禽流感病毒工作带来了麻烦和难题。”语气顿了顿，她继续说：“禽流感病毒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因为病毒在复制过程中的错位，它天天都在发生变异。但这种变异并不可怕，就目前来说，它还是可控的。”

　　“有了疫苗，真的不等于把这个病防治住。”陈化兰非常感慨，“咱们国家现在的养禽量是非常非常大，所以说一旦携带有病毒的野鸟跟这些没有免疫的家禽接触以后，就会引起禽流感的暴发。”

　　要和禽流感病毒打一辈子交道

　　陈化兰从1994年在中国农业科学院研究生院读博士起，就开始从事禽流感防治的研究工作，2002年担任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主任。在她的主持下成功研制出了一系列高效禽流感疫苗，这些技术储备为我国政府快速控制禽流感疫情提供了坚实的技术保障。

　　陈化兰非常专业地对记者讲解了她所研制的疫苗：“我们研制出的疫苗，已经在生产实践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包括两种灭活疫苗，一种是H5N2亚型禽流感灭活疫苗，另外一种是H5N1／PR8重组病毒，也是一种灭活疫苗。除了这两种，还有第三种疫苗，叫做重组鸡痘病活载体疫苗。只要按我们推荐的免疫策略去做，是可以达到百分之百免疫效果的。”

　　“2004年我国暴发那些疫点的时候，政府决定，使用疫苗免疫和扑杀相结合这样一个措施。所使用的疫苗都是我们研制的。结果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疫情完全可以控制。当时我们的做法是：每一个禽流感暴发区域，以五公里直径划一个圈，进行疫苗注射，这样就基本上把禽流感局限在那个地方。中心区的禽又全都被扑杀了，病毒就不会从中心区再传出去。这就是疫苗使用的一个直接的效果或者说是结果。”在述说自己的研究成果时，她自信满满。她告诉记者，世界卫生组织和国外的研究者都认同了她的观点。

　　农业部目前正在全国范围内实施疫苗接种计划，地方政府则负责拨出专款购买疫苗进行免疫工作。然而现在正值候鸟迁徙时期，禽流感病毒很有可能在不同地区不同国家间传播。陈化兰研制的这批新型疫苗正运往其他一些暴发禽流感疫情的国家。

　　“H5N1／PR8疫苗和H5N2的疫苗还在越南使用过。蒙古在野鸟暴发禽流感的时候，也拿了一些我们的疫苗去，把他们国家的家禽尽可能全都免疫了一次。”陈化兰说，“有疫苗当然好，但防御非常重要，另外一个就是生物安全，生物隔离必须要做得好。”

　　她表示，研制疫苗的工作仍在继续。“我们最近还在实验室研制成功了一种疫苗。这个疫苗应该是一个前景非常好的疫苗，如果说将来推向使用的话，就会使疫苗使用费用再次大大地下降，无疑就能提高免疫的密度，老百姓就会很容易接受这种疫苗。”

　　突然，在采访中一直表现得非常严肃的她笑了起来：“我在美国留学时的一个老板曾经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开始和禽流感病毒打上交道了，这一辈子就有你忙的。所以说我觉得我可能也是准备一辈子就做这个事了。”

　　讲究效率，过目不忘

　　陈化兰在哈尔滨工作，但她的普通话里有着浓浓的甘肃口音。原来，陈化兰是甘肃白银人，本科和硕士研究生学业都在甘肃农业大学兽医系完成。

　　在当地同行的配合下，记者采访到了陈化兰读本科时的班主任胡永浩老师，还有她的硕士研究生导师、甘肃农大著名的兽医病理学家陈怀涛。

　　陈化兰是1987年考进农大兽医学专业的。由于时间过去快20年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一下子能回忆起来的。然而，胡永浩说自己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校时的陈化兰虽然不是什么学生干部，但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处理事情很果断。在学习方面，她有自己一套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考试总能有不错的成绩。“虽然她来自农村，但她的思想与其他同学相比却显得很开放，容易接受新事物。”

　　胡永浩至今还经常与陈化兰联系，对于她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作为过去的班主任，他说一点也不感到吃惊。“这是必然的，机会总是属于这些勤奋的人。”

　　陈怀涛对陈化兰也是记忆犹新。他告诉记者，陈化兰聪明、灵活而且健谈，学习上很讲究效率。陈怀涛说，他发现陈化兰对知识内容的理解很“讲究”，所谓“讲究”就是她特别善于理解老师讲课的精神，学习效果非常好，有时对一些病理内容她甚至可以达到过目不忘。

　　“陈化兰非常能吃苦，她当年研究生毕业时的论文叫《双峰驼肝脂肪瘤的病理研究》。这个选题是研究关于双峰驼肝脏上的病变，当时国内外还没有科学家对此做出过任何解释。在做这个课题研究时，我就告诉她，作为研究生决不能仅仅把自己的研究停留在实验室，要走出去。为了采集样本，陈化兰独自一个人去了生活很苦的内蒙古阿拉善右旗呆了一个月。后来这篇论文做好后，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那些养驼人。同时，这也是国内第一次披露双峰驼肝脏的病变决非过去人们所说的寄生虫病。”说起这个优秀的弟子，陈怀涛非常骄傲。

　　受父亲影响毅然回国

　　陈化兰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学习成绩非常好，美国的有关科研机构曾因她条件很优越想挽留她，但她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回国。她告诉记者说这是受父亲影响，父亲从小就教育她要为生她养她的家乡甘肃争气，要为穷苦人争气。

　　陈化兰的家境不富裕，她的父亲一直到现在还在种地。回忆起陈化兰儿时学习的情况，老人说：“这个娃娃小的时候个性强，每年的奖状从没断过。当年娃娃报考兰州大学的时候是高分，只是在填志愿的时候老师给填到了甘肃农业大学。结果通知书来了后，娃娃就不想去。我们给她做思想工作，告诉她不管在哪个学校，只要好好学习都能干出一番成绩。后来，我们东借西凑，帮她把学费凑上了，防止她弄丢，还让她二哥送她去上学的。”

　　陈化兰在甘肃农业大学读完研究生后就到哈尔滨读博士。“7年前我去看外孙时，看到了国家批准娃娃去美国深造的材料。”在女儿临出国前，老人语重心长地和她说：“出国深造可以，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就行了。”

　　“她在美国干得很好，美国人要留她。她征求我的意见，我就说虽然美国人给的待遇很好，但你一定要回国，回来要给穷人争气。”老人深情地说道。

　　陈化兰的父亲告诉记者，女儿自小的性格就有点像男孩，说话不拐弯抹角，有些事情也不饶人，她的3个哥哥都被她气哭过。因为家庭状况并不宽裕，家里就靠种地生活，所以陈化兰在生活上非常朴素，也从不讲究吃穿。

　　对于陈化兰现在的工作和生活，老人自豪地表示：很放心。“娃娃很惦记家里，对家庭各方面都很关照。想家了就来个电话。”今年7月份他去了女儿位于哈尔滨的家，亲身感受了女儿的忙碌。“她有时要工作到半夜，我睡了一觉起来，她还趴着桌上写材料呢。但第二天一大早照样准时到单位。特别是各国的专家经常来交流，今天是南亚的专家来了，明天美国、英国的专家又来了，她啊，忙得像陀螺，但还是不亦乐乎。”老人心疼地说。

　　陈化兰并不认为自己辛苦，她说总觉得时间很紧迫。尤其是疫情当前，各地方监测站送来的样品数量直线上升，有些根本不符合禽流感症状的也送过来。陈化兰说：“谁都知道，错了一个，晚了几天，损失就可能是几千万，谁敢掉以轻心？”

　　相关专题：2005禽流感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