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病以爱，解困以情

　　日前，卫生部长高强表示，群众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还比较突出。

　　最近曝出的哈尔滨和深圳天价医疗费事件，其费用动辄百万元计。另一方面，中国仍然存在着几千万的经济困难人口。这些困难群体去哪里看病？慈善医院走入了我们的视线。

　　为了解目前国内慈善医院的发展情况和运作模式，记者走访了上海和杭州的两家民营慈善医院，以及公立浦东慈善医院。

　　上海慈爱医院：子承父业

　　“慈善院长”丁学金逝世4个月后，记者走进“中国首家具有慈善性质的民营医院”———普陀区祁连山南路上的慈爱医院。

　　站在空旷的大厅里，记者刻意等了十来分钟，可是，没有一个病人。始终微笑的“导医”小姐告诉记者：“每天能有20个病人吧，都是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

　　对这种状况，慈爱医院现任董事长丁欢不太满意，但信心十足：“病人在逐渐增多”。作为慈爱医院创办者、前任院长丁学金的儿子，他在8月5日父亲因突发脑溢血去世后，在家人的反对声中，毅然继续经营这家从未赢利的医院，是不忍心让父亲“慈善”的梦想就此结束。

　　11月20日，丁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新院长张华岳公开亮相。当天，慈爱医院组织十多位专家进行了大型义诊，这让人想起了今年年初，慈爱医院也正是以义诊开业。但变化是不可避免的：医院引入了商业投资，完成了改制，聘任了新院长。最重要的是，丁欢重新定义了医院“慈善”的理念。

　　“父亲太善良，太理想化了。”丁欢说。丁学金担任院长期间，面对三分之二的求医者要求减免费用的状况，他从来不忍拒绝，导致医院开办以来，每月平均亏损十多万元。丁学金不仅把多年的积蓄投进了这个“无底洞”，甚至卖了自己的房子———父亲的前车之鉴，让丁欢下决心把慈善和经营分开，医院的定位是“以治疗肿瘤为主的综合性医院”，“赚了钱再搞慈善。”

　　当初，丁学金同样有“以病养病”的构想———在医院正常赢利的情况下，以产生的利润设立专项慈善基金，用于救助贫困病人，二者互为循环。但是，“慈善”声名在外，慕名而来的，都是看不起病的穷人，丁学金期望的能产生利润的普通病人，寥寥可数。

　　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出现？丁欢说，他们会采取针对措施：“我们成立了评估委员会，会向当地的民政部门验证病人的经济情况，不会像父亲那样，来人只要说没钱，他就不收了。”

　　“那你有没有底线？比如，医院盈利的多少比例用于慈善？”记者很直接地问，丁欢愣了愣，说没有底线。他不可能把任何一个真正的贫困病人拒之门外，这违背医院“慈善”的定位。但他又说，如果一个月有10个肿瘤病人要求减免医药费，医院就要倒闭。父亲遇到的两难境地，在丁欢这里，仍然是未来需要解决的最大难题。

　　杭州民工医院：坚守到底

　　记者见到赵华琼的时候，这位在杭州创办民工医院“崇一门诊部”而上了中央电视台的退休女医生，刚刚解决了燃眉之急。

　　门诊部24万元的房租到期了。儿子结婚的房子已经卖了，自己的房子也抵押给银行了。这笔钱上哪弄去？她想到了儿子的丈母娘，最终说通亲家母把房子抵押给银行，贷了一笔款子救急。

　　在她的勉力支撑之下，一年以来，“崇一门诊部”的面积扩展了5倍，医务人员也从10位增加到22位。记者见到，门诊部门庭若市，门口还有人排队等待。病人几乎都是外来务工人员，都是冲着“一元钱就可来本门诊看病”来的，这里免挂号费、诊疗费、检查费、理疗费和服务费，一般处方不超过10元，药可以拆零配。对于经济困难的医保户医疗费用优惠10%，不享受医保的病人医疗费用可以优惠40%。

　　和丁学金一样，赵华琼起初对盈利很有信心，“即使优惠50%，也还是能保本。一天看两百个病人，就能维持诊所运营。”但赵华琼同样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多病人，连药品成本价都付不出来。许多病人为医药费与赵华琼直接讨价还价的结果，岂止优惠了50%，简直都是赔本买卖。记者问赵华琼，她有没有想过救助的“底线”，量力而为。她反问：“我能把他们推出去吗？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坚守到底。”

　　下一步的计划，是改进医院配药管理，助手高潇强告诉记者：“目前在做一套电脑药单系统，对药费减免比例做一个范围规定，以更好更科学地为民工服务，持久下去。众人拾柴火焰高，赵阿姨坚守，我们22位医务人员就永不言放弃。”

　　采访过程中，不时有病人推开院长办公室门，表示道谢，不时有热心人联系赵院长，希望能够出份力。“有这么多鼓励和支持，我有信心走下去。”

　　目前，赵华琼最想解决的还是经费问题。她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许多人要给她寄钱，都被她婉拒了。按目前法律规定，民营医院也不能组织任何形式的募捐筹款活动。她期盼，有效益的民营企业来入股投资门诊部。

　　浦东慈善医院：服务更多困难群众

　　上海浦东慈善医院建立于2002年1月，是国内首家建立的慈善医院，由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政府和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浦东办事处发起建立，在体制上仍属于公立医院。就医院运作模式，记者采访了院长朱小波教授。

　　问：医院的慈善性质是如何体现的？

　　答：我们通过民政部门发放了5000张慈善医疗卡。持此卡的困难人群可享受到：每年500元的免费药物，就诊挂号费、诊疗费、普通检查费（如化验、X线、注射费）全免。按目前药品市场价核算，每张慈善医疗卡能享受700元到800元的免费医疗。

　　问：什么样的病人可以领取慈善医疗卡？

　　答：浦东新区常住人口满足以下四类中的任何一类：低保、无医保对象；一老养一老，无医保对象；异地退休，无医保对象；特困家庭的其他对象（包括未成年人）。医院还发放了5000张慈善爱心卡，为有医保但经济困难的病人提供自费部分减免10%的优惠。现在，每天都有300多名病人持这两卡前来看病。

　　问：如果是外地来沪的贫困病人，医院有没有优惠措施？

　　答：这操作起来有难度。一是经费有限，二是外地病人经济状况核实起来很困难。今年年初，有个来自闽南山区的盲人来医院看病，一分钱没带，他认为慈善医院就是看病不要钱的。后来我们全院职工自发募捐7000元，把他送到了中山医院。我们也希望面向更多困难群众，但目前医院的网络还未完全覆盖浦东新区的15000名贫困人口，路要一步步走。

　　问：为病人减免的费用从哪里来？

　　答：主要依靠社会捐助，比如药品和化验室等医疗器械由上海信谊药业有限公司等无偿捐助。

　　问：浦东慈善医院接收普通病人吗？

　　答：目前我们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还有块牌子就是洋泾地段医院，洋泾医院接收普通病人，医疗费用按照市场价格收取。但两家医院是独立核算的，确保慈善捐赠收入专款专用。医务人员只拿洋泾医院的工资，在慈善医院的工作是完全义务的。

　　问：能介绍一下慈善医院其他的运作模式吗？

　　答：据我所知，台湾和香港的慈善医院都由资金雄厚的基金会直接支持，如台湾慈济基金会和香港东华三院。丰厚的捐助使医院保持极高水准的医疗水平。对贫困病人，医院有严格的认定手续，并采取分级制，视病人经济状况减免医疗费。他们也接受普通病人，按正常程序收费，但所获收入全部投入医院，不用于分红。

　　问：您认为国内目前的社会条件下，民营慈善医院可行吗？

　　答：实际上港台地区的慈善医院都是民营性质。但谨慎地说，国内私人开办的民营医院有没有投入的实力？如果又想盈利又想慈善，我觉得这不妥当，慈善本身就是公益事业，不能讲利益。但公立是不是最好模式？浦东慈善医院今后会进行一些探索，让更多社会力量参与进来，成立基金会或理事会，管理更加透明。

　　三位病人的看病经

　　记者在浦东慈善医院遇到了家住博山路的顾老太，老太今年70岁，一个人住，患高血压和冠心病30余年，每月退休金800元，除了日常开销，基本上都用来买药看病。今年年初，民政部门上门调查她的经济情况，没过多久，老太收到了慈善医院的爱心卡。

　　老太这天配了三盒20粒装诺迪通、两盒100粒装盐酸普罗帕酮片，够吃12天。药费共计163元，因为有医保，自费29.3元。凭爱心卡，底楼结算中心直接退还了她现金4.3元作为优惠。老太说，在这买药比到普通医院节省10多元一月，“够我买好几趟排骨了。”

　　范克福是记者在慈爱医院遇到的病人，他刚刚做了肛瘘切除手术。他和妻子都是退休工人，月收入加起来1500元多一点。本来，范克福准备在另外一家医院做手术，但是医院说住院要等床位，4000多元的手术费也把他吓了一跳。而在慈爱医院，医生没有建议他住院，手术费加后期治疗，只花了1020元。“医生用什么药都给我们讲清楚，尽量用便宜的。”

　　从四川到杭州打工的赵先生，则是记者在杭州“崇一门诊部”认识的。他揣着报道赵华琼事迹的《钱江晚报》来看病，身上的钱加起来统共只有100元。经诊断，他患了胆囊炎，要打吊针，100元肯定是不够的。他问赵院长能否便宜点，赵院长爽快地说：“就收90元吧。”对此，赵先生赞不绝口：还给我留了路费，有人情味！

　　记者在三家慈善医院采访了10多位病人，都是经济条件困难的外来务工者、下岗工人、孤寡老人……他们异口同声：不管是民营还是公立，只要价格实在、服务到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医院。但愿慈善医院能多一点，再多一点。（集成 尤莼洁）

　　本报记者 尤莼洁 实习生 陶邢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