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响雅砻江……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2月21日09:14 解放日报

　　自青海巴颜喀拉雪山一泻而下，这条切割、纵贯川西高山峡谷的雅砻江，汹涌湍急，直入金沙江。

　　水势跌宕，自北向南，激流1500余公里，落差竟达3830米。

　　水能巨大，这条金沙江的支流，年径流量竟是我国第二大河黄河的1.1倍。

　　国家能源战略：开发雅砻江。截此之水，化做能源；这里，要建起总发电量相当于1.5个三峡、总投资1400亿元的梯级水电站。

　　初冬，枯水时分，一声炮响，宣告雅砻江梯级电站正式开建。

　　中国第三大河湾

　　这声炮响，来自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大山中一个叫作锦屏的地方。

　　锦屏，因山而名。地图上看，它距西昌卫星城仅百余公里。

　　溯流而上，河滩峡谷，山挤着山，记者搭车颠簸了5个半小时，才来到了开工现场。

　　眼前的峡谷，狭窄陡峻。右岸，大山沿江边已辟出一条不足10米宽的碎石道，重载卡车往来，拉出导流洞的石头，粉碎，做混凝土的石料。轰然巨响，高耸的左岸，巨石滚落，直冲河谷，激起数米高的水柱……电站项目副总、成都勘测设计研究院高级工程师陈秋华告诉：“那里正在开挖坝槽。”

　　水声响亮，狭窄的河谷，一江浩水，在此猛然受挤，泛着漩涡呼啸而去。

　　“大坝建此，得天独厚。”两院院士、水电界“泰斗”潘家铮说。

　　其一，这里是雅砻江中下游的结合点，是整条江最窄的河谷，河床最窄处仅80米，却汇聚了干流60%的流量。虽是枯水期，但仍有每秒600立方米的流量。

　　其二，与雅鲁藏布江河湾、金沙江河湾相似，雅砻江之水，经此突遭海拔4000多米的锦屏山阻挡，无奈只得绕山而行，形成长达150公里“n”字型大河湾，为中国“三大河湾”之一。此湾水急，湾道颈部落差竟达312米。如截弯取直，挖山钻洞，最短距离仅16公里！除筑坝建一个“锦屏一级”外，还可依靠天然落差，用引水隧洞的方式，建一个“锦屏二级”水电站。陈秋华说，“外国水电专家到了这里，直惊叹这是‘上帝对中国人的恩赐’，这样利用河湾，建一左一右的双子电站，举世罕见！”

　　潘老一声叹息，“其实，早在40年前，我们就有开发雅砻江的计划。而且，就是从锦屏这个地方开始。”

　　难忘土豆炖一锅

　　应该说，对雅砻江水资源的第一次普查，始于1956年。

　　那是第一个五年计划冲刺提前完成的一年。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兴修水利，需要电。中原的三门峡水电站就要开建，西南也不能落后，于是，成都勘测设计院与中国科学院南水北调综合考察队合作，开始对雅砻江进行全面普查。

　　8年后，“为战备的需要，一些企业内迁，开始大三线建设。而大三线建设，没有电怎么行？”就在这一年的冬天，时年38岁的潘家铮，从水利电力部上海勘测设计院急调入川。“从上海到锦屏，走了15天。那时上海到成都不通火车，要经西安转。我记得，从冕宁到锦屏，根本没路，靠两条腿翻山，足足走了3天。”

　　“最难忘？那时往来运输困难，几个土豆当顿饭，过年了，好不容易有点肉，还是土豆炖一锅。”1965年7月，锦屏水电工程指挥部成立，潘老时任勘测设计办公室副主任。主要任务是对雅砻江锦屏大河湾及下游河段进行复勘，然后挖山钻洞，截弯引水建电站，也就是今天的“锦屏二级”。

　　700多技术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当时铁定的一条纪律，就是走路严禁看风景！为什么？峰如斧劈路似盘绳，当时我们走的根本不叫路，是马道！那个陡啊，一不留神，多跨出一脚，就掉进了水声呼啸的峡谷。两年不到，屡有牺牲，但我们还是完成了锦屏大河湾的复勘。”

　　“完成了，却无功而返，无功而返啊。”潘老叹息。没等开工炮响，“文革”开始，锦屏被搁置了。“这一搁，就搁了40年。”

　　今天，国家能源战略：大力发展水电。我国目前70%电力是火电，而专家预测，照此下去，我国的煤炭将在70年内耗尽。“而水电是可再生清洁能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没有污染。在全国经济可开发的水能资源来说，雅砻江排名第二，仅次于长江。开发自然当仁不让。”

　　“雅砻江，好梦将圆。”潘老欣喜地说。

　　横卧“蛋壳”有多高

　　按雅砻江开发计划，这条1500余公里的金沙江支流，要建起21个梯级电站，其中锦屏段最为吃重。“锦屏一级”要建起世界上最高的双曲拱坝，坝高305米；“锦屏二级”是世界上综合规模最大的水工隧洞工程，洞长约16.6公里，隧洞最大洞径超过12米。

　　“锦屏一级”，305米的双曲拱坝，比目前的世界之最———瑞士大狄克逊电站拱坝还高20米。

　　“大坝是弧形的，看上去，就像半个横卧的鸡蛋壳？”面对模型，记者疑问。

　　“这是利用拱桥原理，传导水流推力到两岸山体，使坝坚不可摧。”负责雅砻江开发的二滩公司党委副书记王宏亮说，“305米的坝高，可使现有地质条件下发电效益最大化。建成后，锦屏一二级联合调度，总装机840万千瓦，每年可替代火力发电的煤炭近2000万吨。”

　　记者现场看到，峡谷两侧大山将来要与大坝的相连处，尘土飞扬，那里正在小心翼翼地开挖山坡。“这是我们现在头等大事，开挖就是为了坚固山体。比如，右岸要挖掉风化的山体浮层，挖到新鲜岩层。左岸难度大，因为是砂板岩，山体发软，有2个大断层，而且一两厘米的裂缝深入山体达300多米深，是一般条件下的10倍，就必须为它强身健体。”

　　怎么强身健体？“给它换骨头穿衣服。骨头就是挖除断层，还要钻隧取孔，插入钢筋骨架，填入钢筋混凝土。而所谓穿衣，就是将海拔1600米至1885米范围内10多万平方米的山体表面，全部喷上混凝土。”陈秋华说：现在，两侧大山的加固工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而左右侧1200米导流洞已经挖了一半，明年5月完工，年底大江截流。

　　“锦屏这个硬仗打好了，拿下这个关键，整条江就可以‘风调雨顺’了。”潘老说。

　　1立方水=6.2度电

　　啃下锦屏这个“最难啃的骨头”，雅砻江的水电效益将大大提高。

　　“锦屏电站是整条江梯级开发的控制性工程，更是下游3个电站的梯级龙头，它使得整条江成了全国唯一一条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年调节的河流。”二滩公司总经理陈云华说。

　　这源于高坝带来的巨大库容。“一级”和“二级”共同组成一个落差600余米、库容78亿立方米的电站。从这个库里发电后流出的水，其下电站均可共享，可从根本上缓解水电汛枯矛盾。

　　“这就带来了巨大的梯级补偿效益。”陈云华说。

　　“有了锦屏电站，雅砻江水量可以调配了，一年四季发电不受天气左右。水从锦屏一级级往下流，一次次被利用，水能可最大化地被利用，这将使下游电站年增加发电量60亿度，相当于白捡了1/3个最末端的二滩水电站。等到中游另一控制型电站两河口电站建好，水流经下面11个梯级，一立方水发电6.2度，这个指标之优，全国绝无仅有。”

　　效益不仅仅只体现在这一条雅砻江。随着江水奔流，这种补偿效益，还可延伸至金沙江、长江，沿途经过的包括三峡在内共10座电站枯水期可多发电111.6亿度，而且大坝巨大的防洪拦沙作用，直解备受泥沙困扰的三峡电站燃眉之急。

　　那么，锦屏大坝会否受泥沙淤积之苦？陈秋华说：“这里是高山峡谷地貌，泻入河床的，石头多泥沙少，而最易淤至坝前的是泥沙。经测算，30年后，大石块会淤停在距库尾几十公里之上的河床上，对大坝影响不大。”

　　“2012年，锦屏首台机组发电，随着电站的全部建成，西电东输，每年将有一半共650万千瓦的电能补偿缺口巨大的华东电网。”

　　生机从植被开始

　　一条雅砻江，曾经，森林、草场、生灵、水能———蕴藏着多少丰富的资源？

　　只可惜，人类的活动，特别是过去几十年，森林过度开采，上游高原草原过度放牧，随着水电的开发，这一切会否雪上加霜？

　　“现在的雅砻江流域生态尤其脆弱。这里地处川西高原，是典型的干热河谷气候，自然植被的覆盖率极低，水土流失严重，生态系统脆弱。生态保护，极其重要。”四川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唐亚说。

　　按照“流域、梯级、滚动、综合”的开发原则，水电开发要为改善原生态河流遭到破坏的生态带来治理和恢复的机遇。正因如此，雅砻江的水电开发，“环保”慎之又慎。环保相关会议开了五次，专家提出了切实建议，《环保评价方案》和《水土保持评价方案》，也分别得到了国家环保总局和水利部水土保持部门的审核，还有一双眼睛———四川水土保持局生态环境监测总站盯着施工，随时检测……

　　“人类的生存发展和环保之间，没有本质的矛盾对立，两者应该有个优化的值域，可以做到与环保几近完美的和谐，比如挪威的水电开发、加拿大拉格朗德工程等。这也正是我们所承诺的。”陈云华说：以最下游已建成的二滩电站为例，水库蓄水后天然降水增加，平均相对湿度增大，干季有降雨。建设前，水库周边山头常年枯黄，现在已经被终年蓊郁的树林覆盖，二滩库区已变成一个湖光山色的秀美之地。

　　锦屏电站的环保，从植被恢复开始。“植被是一切生命的基础，是整个流域生命系统最基本的支撑，植被恢复更是环保影响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四川大学恢复生态学博士孙海龙说。

　　与工程进行同步，从今年7月开始，孙博士率领调查小组，对坝址附近150公里范围内的植被进行了全面调查，当地200多种植被情况悉数掌握，两次生态恢复模拟试验先后完成。“我们模拟成库后的气候条件，从本土植被中筛选出最适合的植物群落组合，目前模拟试验报告及整体规划已经完成，即将请相关部门鉴定。”

　　这将极大加速植被恢复的过程。“以雅砻江现有的气候条件，自然恢复要几百年，而人工恢复，可将这一过程缩短为数十年。”

　　一切的努力，都因为，锦屏的建设者们知道：我们今天所要的，决不仅仅只是一个电力……

　　本报记者刘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