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自述：一年没落几个子儿

　　本社2004年底曾以“城里啥时能容下我们———农民工：天津混10年，没交下一个城里朋友”为题报道了安徽省太和县冯俊岩一家三口到天津打工10年而未能融入城市的烦恼。

　　他们像大多数农民工那样，在不受城市待见中倔强地生存下来，可这“赖”着不走，究竟能给他们一家带来多少收入，能存下养老钱吗？隆冬时节，又到结算一年之时，记者再次走访了冯俊岩家。

　　身体越来越差，日子越来越难

　　我们与往年一样，没挪窝，还是在天津王顶堤一带卖水果，可日子一年比一年难啦。你问我们压力大，难在哪儿，我告诉你：

　　一是生意难做了，和我们一样的摊贩越来越多，竞争要比过去“凶”多了，挤得我们一天卖不了多少瓜果。

　　二是城市管理更严了，加上天津市2005年创建全国卫生模范城市，市里、区里、街道，三天两头检查，我们做买卖的时辰短了，有时候只能躲在楼群里卖，甚至“歇业”，这损失可大了。

　　三是老家事多了，负担加重了。老父亲身体不好，回家照顾了几十天，料理他老人家的后世又花了一个多月，还有外孙、侄儿结婚，我也得应酬。如今老母亲身体也不好，我在家里是儿子，又是出来“混”的人，都觉得我本事大，有什么事都指着我出面，这买卖能不耽误！

　　四是孩子搁这儿上学，花费多了。我有两个孩子，老大是儿子，从小在天津带着念书，2005年他小学六年级，各种费用像他个子一样越来越高。老二是闺女，12岁，现在只能跟奶奶在老家上学，不是我们重男轻女，不想带她出来，是带不起，城里各种费用高，她和奶奶在老家，我们每个月给100块就够了。都接到天津来，我们哪里养得起，没有余钱啊。

　　还有一难是岁月不饶人。像我们这样贩卖水果，基本上就是靠力气吃饭，这么多年拼下来，别看我才41岁，正值壮年，可很多身体零件都开始走下坡路，越来越差了，体力不行，精神不济，爱忘事，“志气、心气”也短了。往年，除了卖水果，我还能跑长途、拉白菜拉煤。

　　2005年以来腰总疼，我就不敢没日没夜的跑长途了，收入来源基本只剩卖水果这一档子，这就差多了。

　　支出越来越多，收入没剩多少

　　我们赚钱难，想剩点钱更难，支出大呗。一年下来，我们没剩下多少钱。2005年的水果行情跟上一年差不多，周六、周日好些，一天能卖五六百块，平日就只能买三四百块。我们外地人不敢像本地人那样弄八两秤，跟卖海鲜的更没法比，我们都是十足的十两秤，碰上老主顾秤还要“高高地”，利润最高了也就是个30%。这样除去刮风下雨坏天气，我们每月只能卖25天左右，月收入也就是3000元出头，一年4万多块钱。

　　你再看看我的支出，那就海了去了。2005年我们在附近租了个二楼偏单，不再住在郊区没水、没暖气，下雨趟水的平房里了，可每月房费750块，一年就是9000块，房费太贵了。好在我们三口子住不了两间，就把另一间租给一位老乡，还能补些个回来。上级主管部门收取的摊位管理费，一个月固定是600块，加上执法部门的罚款，又要添上些，这样一年也是近8000块。别看管理费也写着是罚款费，我们还怕他们不来罚，不罚就是不让你摆摊，不让你干了，就没有收入，那就惨了，这才是大麻烦。

　　吃穿用方面，我们都是省着的，尽量降到最低水平。我好点烟酒，一顿饭三四元钱，我媳妇每顿饭都是一两块钱了事，吃个板面什么的。我儿子费用最高，一个顶我们俩的，加上补习费、托管费、矿泉水费等，他平均每天在20元左右。他没有天津户口，每学年还要交500元借读费。我们基本不添新衣服，穿的多数是老主顾给的旧衣服。娱乐休闲保健费是谈不上，顶多也就买份报纸看看，医药费一个月大概也要花上三四十元。这样加上水电暖气煤气费手机费，我们三口子一个月大概要花上1300元左右，还不算每个月120元的存车费和不时收个假票子，加上平日间的老乡应酬，估计我们这一年下来也就落个两三千元，比去年净挣一万二要差多了。

　　现在存不下钱，将来拿啥养老

　　现在城市就业门槛不断提高，生活费用也在增长。我们周围有许多和我一样的进城老乡，一头连着老家，一头连着城市，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说是做生意，其实拼的是体力，一年下来，老好几岁。

　　卖了好多年的水果，每天都是早起批发、上货，回到摊点开张卖货，直到晚上11点左右收摊。赶上天气不好，也在外头守着，一年四季什么罪没受过。算不上挣血汗钱，但起码是汗水辛苦钱。有时候真的不想干了，回老家算了，可是一家老小指着你寄钱回家过日子。

　　我们都是这个岁数，这个处境，面临的困难大同小异，都起早贪黑地忙，日子一样过得紧巴巴，一年下来没剩什么钱。到这岁数了，又没文化，没技术，也没存下什么底子，身体都走下坡路，以后干不动了，怎么办呢。

　　现在的麻烦是，儿子13岁了，上学前就跟我们到了天津。他现在习惯了城里生活，虽然不像其他城里孩子那样美，但他自己高兴着呢，总扬言绝对不回乡里生活了，我好多老乡的孩子也是这样。到时候我们真干不动了，或者城管不让我们干了，儿子又不想走，我们可该怎么办？

　　我们不怕吃苦，现在怕的是人像机器磨损透了散架了，自己没能力干下去，或者城里不叫我们干了。人都有老的时候，我们出来十多年，老家没我们养老的地点，城里也没戏，现在“坐吃山空”，干一年存不下什么钱，今年没存下什么，未来也就提前亏空了，以后老了，动不了了，我们该怎么办！

　　天津市像我们这样的外来人员不算少，全国也海了去了，解决不好养老也总归是个大问题。过去我总觉得我们的养老是我们自己的事，但现在想来也好象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我们真希望政府能研究一下我们的未来，让我们也能活得踏实些。

　　(新华社天津1月3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