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回放：宿州“眼球事件”

　　□本报记者 韦文洁

　　日前，提请审议的刑法修正案(六)草案，将商业贿赂犯罪的主体扩大到公司、企业以外的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这 意味着发生在医疗机构的药品、器械采购中的商业贿赂行为，亦将被列入追究刑事责任之列。

　　没有人能够想到，由网友投票，近日刚刚出炉的一则著名网站评出的2005年十大最丑陋职业排行榜，排名第一的 竟是负有救死扶伤重任的“白衣天使”。

　　这就是人们送给医生们新年的礼物，在他们的眼中，“天使”已经被“天死”取代。结果是如此残酷，亦如眼球事件 ，血淋淋地摆在你面前，令你无法回避和走开。

　　“2005年12月11日，宿州市立医院违规为10名患者做白内障手术。结果10名患者均出现感染情况，其中 9人的单眼眼球被摘除。12月21日，安徽省卫生厅取消宿州市立医院二级甲等医院称号，免去院长郝朝春职务。25日， 又没收该院非法所得318601.70元，罚款3万元。而此前，上海市卫生局已吊销‘眼球事件’主刀医生的执业证书， 并在全市卫生系统通报，徐庆从此将不得继续行医。”

　　从上述官方发布的消息可以看出，患者是受害者，而医院和医生呢？记者发现，其实他们也有话要说，他们自己也有 一肚子的“苦水”。

　　医院

　　“早在2003年11月，宿州市立医院就和上海舜春扬科技贸易有限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协议规定由公司组织眼 科专家到宿州市立医院开展白内障手术，宿州市立医院负责组织病员，获得收益双方按一定比例划分。”这是宿州市卫生局调 查结论。

　　而卫生系统的人不会不知道，医院和不具备提供医疗服务资质的公司签订医疗合作协议，并由公司组织实施医疗手术 ，已严重违反了国家的有关法律法规。

　　而据一位了解该医院内情的张先生告诉记者，“宿州市立医院长期处在混乱状态，私收费严重，其高收费是有目共睹 。比如做简单B超，挂号要80元，私下去做只要40元。所以医生很有钱，但是医院穷的要死。而且医托严重，因此，有了 病大家一般都去临近的江苏徐州市去看病，哪怕那里没有宿州的医疗保险。”

　　“对眼球事件为什么不公诉？”张先生认为，“医院院长仅仅免职是绝对不够的，应该追究当事人相关的法律责任， 不下狠手，医疗恶性事件是很难制止的。我们国家的医改在失败中继续走向失败，就其原因非常简单，宽松的制裁制度造就了 今天的乱局！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卫生管理部门出具处罚就算了，应当司法介入，包括对卫生管理部门进行法律处理。”

　　而当地一家医院的医生则告诉记者，目前国内白内障手术市场管理也相当混乱，宿州现象普遍存在。何况全世界公认 的白内障感染率就在千分之二左右，任何医院都有感染的可能。

　　这位医生还认为，医疗事业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怎么能以营利为目的？医疗事业应该是用税收支持的福利事业！

　　医生

　　“眼球事件”发生以后，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对从此不得继续行医的徐庆来说，网上对他更多的却不是指责漫骂，甚 至是喊冤叫屈。

　　一位外科医生认为，徐庆是上海以至国内最早开展白内障手术的医生，为几万名病人带来了光明，他到那么偏远的地 方手术应该是当地病人的福分，因为只花3000元就可享受上海的医疗水平。如果说他有错，错就错在没有对当地手术室消 毒、对药品把关。

　　对徐庆的医德问题，大部分网友则认为，一有医疗事件就想到“医德”，其实这和医德无关。一个好的制度可以把坏 人变成好人，你想犯错误都没有机会。一个差的制度可以把好人变成坏人，你不想犯错误都不行！他们普遍认为，这与目前的 医疗环境有关。医生受到很大的压力，最终也使患者的利益受到损害。

　　对徐庆的“非法行医”，一位眼科医生举了一个未必恰当的例子：何谓非法行医？可以理解为有行医执照的医生不能 在外地行医吗？那妇产科医生就不能在列车上为临盆的孕妇接生了。这位眼科医生认为，手术专家外出去基层医院开展手术， 一方面应该获得报酬，另一方面解决了很多患者的失明之苦。全国每年增加40万个白内障病人，加上原有积累下来的400 多万，如果没有这些专家的贡献，何时才能完成伟大的复明工程？

　　一位网友则认为：“名医生走穴对当地医疗水平是一种促进，也是目前中小医院的患者得到好的医疗技术服务的唯一 办法。出事就找医生算账，而对当地的卫生医疗管理部门不闻不问，岂能解决问题？”而在上述搜狐网的调查中，有高达34 .54的人持同样的观点，认为主要原因是当地卫生部门监管不力所致。

　　处罚

　　如果不是9名患者的单眼眼球被摘除，人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在一家正规医院的手术室内，是一家公司在给患者组 织手术。

　　事发之后，相关单位对医院、医生进行严肃处理。但是，一些患者家属依然不解：“如果卫生主管部门能及时发现宿 州市立医院的严重违规现象，早一点采取措施制止，悲剧还会发生么？”

　　2004年，安徽省曾发生震惊全国的“泗县甲肝疫苗事件”。在疫苗事件的背后，是少数医疗机构受经济利益驱动 ，违规操作。当时卫生部部长高强亲临泗县，调查处理疫苗事件，强调医疗机构不能受利益驱动，违规行医。

　　然而，这次的宿州眼球事件，同样是受经济利益驱动违规操作，在患者眼球被摘的背后同样是医院和企业之间赤裸裸 的金钱交易。而正是这种违规“交易”，导致9名患者交了医药费，不仅没有改善视力，反而要承受摘眼之痛。

　　12月25日，安徽省卫生厅对发生严重医源性感染、造成9例患者被摘除单侧眼球的宿州市立医院作出行政处罚决 定：责令医院立即终止与上海舜春扬科贸公司的合作协议，没收非法所得318601.86元，罚款3万元。宿州市委、市 政府也组成调查组进驻医院进行调查处理，宿州市公安局对此事件立案调查。而据宿州市立医院办公室陈主任近日透露，卫生 部已经组织了北京十几个医院的专家来到宿州，并且已经到医院开展调查工作。

　　随着立法的不断加强，刑罚打击力度不断加大，像“眼球事件”一样的医疗纠纷将渐次减少、消失。

　　患者

　　面对9名被摘除眼球的患者，人们不禁追问，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在病房里，患者张辞华的大女儿告诉记者，自己母亲在农村干了一辈子农活，已经65岁了，身子骨还非常硬朗。姐 妹六个相继出嫁后，母亲与患有严重风湿性关节炎的老父亲相依为命。为减轻女儿们的家庭负担，在每年收割季节，母亲都到 人家田地里拾别人漏掉的麦穗、稻穗，维持老两口的生计。

　　老人的二女儿噙着眼泪告诉记者，母亲双眼都患有白内障，左眼在几年前曾做过白内障手术，因无钱植入人工晶体， 效果很差。最近，视力稍好的右眼病情又加重。为了不让母亲双目失明，几姊妹省吃俭用凑了一笔钱，带着老人来宿州做手术 。“俺们本想表表孝心，谁知却害了俺娘！”张辞华的几位女儿在病床边懊悔不已。

　　家住宿州市桃沟乡的宋巨玲老人虽已年过八旬，但由于几个儿子家庭条件都不好，老人家自己还种了两亩地以补贴家 用。由于两个眼睛都患有白内障且日益恶化，老人的视力越来越差，为了不影响下地劳作，老人咬咬牙卖掉2000斤小麦、 500斤黄豆，还向村里的乡亲借了一千多元，凑足2800元手术费来宿州做手术，谁知眼睛没治好不说，还被摘掉了一个 眼球。“我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啊！”说到这里，老人长叹一口气，茫然地望着窗外……

　　-新闻回放-

　　十人治眼九人丢眼球

　　2005年12月11日，在上海舜春扬科技贸易有限公司安排下，上海第九人民医院医师徐庆及该公司睢某兄弟来 到安徽省宿州市立医院，对10名白内障患者进行了超声乳化手术，结果手术后这些患者均出现严重的感染。12日下午3时 ，宿州市立医院将这10名患者送往上海

　　安徽省卫生厅于12月14日接到报告后，立即成立了事件处理工作领导小组，并成立了省级专项调查组，一组赴上 海，一组赴宿州进行现场调查。根据初步调查结果，安徽省卫生厅认定，这是一起因宿州市立医院管理混乱，与非医疗机构违 法、违规合作，严重违反诊疗规范引起的后果严重、影响极坏的医源性感染事件。

　　上海市卫生局在协助当地卫生部门调查这起事件中发现，自2003年底起，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 眼科主任医师徐庆应上海舜春扬科技贸易有限公司的邀请，在未向所在医院及科室申报并取得同意的情况下，利用休息日时间 多次赴外省市开展手术。

　　据宿州市卫生局有关负责人介绍，2003年宿州市立医院和上海某科技贸易公司签订了一份合作协议，协议规定由 公司提供部分医疗器械、组织眼科专家、护士到宿州市立医院开展白内障手术，宿州市立医院负责组织病员，并负责手术前后 的病人处理工作。每进行一例手术，公司收取2100元，其余收入归宿州市立医院。据记者了解，12月11日进行的10 例手术，每例手术费为2800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