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文件为河南西峡医生集体跳槽事件踩刹车

由于来看病的患者非常少，协和医院的门诊大厅显得有些冷清。

　　跳槽医生“非法行医”民营医院不准本地招人

　　2006年的第一天上午8时，13名原西峡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准时到新单位——(西峡县)豫西协和医院(以下简称协和医院)报到上班。

　　协和医院试运营刚一个月，来看病的患者非常少，13名医生明显没有在原单位时忙。由于没有及时变更执业地点，目前他们处在“非法行医”的尴尬境地。但这对于他们那些也有跳槽打算的老同事来说，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按照县委、县政府的规定，当地卫生和人事部门已经冻结了该县医护人员编制。协和医院仍虚位以待的诸多岗位，今后只能从西峡县以外物色人选。

　　“如果事情不闹那么大，我今天也许还坐在人民医院接待病人。我始终闹不明白，人才流动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我们到一个新医院应聘会遭来这么多骂声？”原西峡县人民医院妇科主任、现任协和医院院长助理闫东辉给记者抛来一连串问号。

　　闫东辉说的“事情”，指的是去年12月西峡县15名公立医院医生集体“失踪”、继而集体跳槽的事。2005年11月18日上午，西峡县人民医院、县公疗医院和县中医院15名业务骨干集体“失踪”。很快“人民医院一些骨干医生集体跳槽”的说法迅速在县城传开。这引起3家医院和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同时引发3家医院其他职工的强烈不满。

　　次日上午，县里几位领导赶到西峡县人民医院，一位副县长向医院职工们承诺:当天上午12点之前，由县政府出面一定把“失踪”的人员找回来。与此同时，15名“失踪”的业务骨干正在县某风景区内与协和医院的领导举行“见面会”。

　　”挖人”触怒医院职工红头文件干预医生跳槽

　　2005年11月19日上午，副县长一行人找到了15名正准备跳槽的医护人员，告诉他们医院职工的不满情绪。15名医护人员大多数都认为:“事情闹到现在，我们哪有脸回原单位上班？”副县长告诉他们，由于没有及时在卫生行政部门变更执业医师的执业地点，他们的“流动”属于违法。最后，除两位医生同意回原单位上班外，其他人表示“不会立刻回去”。

　　晚上8时许，听说大多数医护人员不愿回原单位上班，3家公立医院的职工不满情绪进一步升级。随后，县委、县政府连夜召开了由各医院院长、副院长参加的紧急扩大会议，会议形成了四条口头决议，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协和医院不得继续在西峡县内招聘人员”。

　　2005年12月10日，这个口头决议以“西办［2005］28号”红头文件的形式下发。该文件要求协和医院不得在西峡县境内在职医护人员中招聘人员。该文件同时要求3家公立医院要千方百计做好离岗外流人员的思想工作，做到“以情感人，以理服人，以良好的环境和待遇留人”。

　　最终，这份红头文件给公立医院的人才外流刹住了车。尽管如此，13名医生最终还是没有回到原单位上班。2005年12月份，3家公立医院分别停发了这13名医生的工资。

　　业务骨干否认高薪说法跳槽只为摆脱体制束缚

　　协和医院究竟是一所什么样的医院，能从3家公立医院挖来十几名骨干医生？据协和医院刊登的广告说，它是一所新建民营医院，占地108亩，属于“二级甲等非营利性综合医院”，拥有较为先进的医疗设备与设施。医院2004年7月开始动工，2005年10月底完成一期工程。从基建到医疗设备，已经投入7000多万元，投资方主要是当地民间资本。

　　西峡县人民医院在我省县级医院的综合排名中位居前十，去年经济收入突破5000万元，属于“二级甲等医院”。就个人收入来看，该院业务骨干及中层领导的月薪(含提成)不低于3000元。这个数字还不包括个人的医疗、养老等各项社会福利的缴纳。那为什么这些骨干医生愿意跳槽到一家民营医院去呢？

　　西峡县人民医院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被“挖去”的人员里，如果当上副院长，年薪10万元，配一部轿车；当上科室主任，年薪8万元，配一部轿车。尽管这个说法被协和医院的领导和跳槽的医生们所否认，但他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表示“待遇肯定要比原单位好一些”。

　　“我认为不是待遇的问题，说到底，是公立医院的管理体制让我感到了厌倦。”原县人民医院护理部副主任、现协和医院护理总监葛生亚开门见山告诉记者，“我毕业后就分配到县人民医院做护士，工作10多年，我敢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完成那些程序性的工作。我还年轻，我特别想提高自己、充实自己，甚至挑战自己的护理水平，然而在人民医院，这种想法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那里用人机制太死、观念太死，并且有着除业务以外的许多复杂关系。”她认为，在民营医院，随着自己地位的调整，自己好的想法能有更好的实施平台。

　　协和医院院长助理闫东辉也认为:“在人民医院工作十几年，最大的感觉就是在一个地方待得‘很烦’、‘没意思得很’。有一次，在南阳市召开一个学术培训班，跟我的专业很对口，我当时很想去，可是没给我这个机会。后来我只得自己背着行李来到培训地点……”

　　院长承认公立医院弊端待遇环境是其软肋

　　1月5日晚上，西峡县人民医院院长贾虎林——这位在当地卫生系统有较高威望的院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反复强调了两个词:人事权和财务分配权。

　　“对于人才的任命，我没有人事权；对于薪水的发放，我同样没有财务分配权，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员工的工资和绩效挂钩。”贾虎林说，医院的改革力度不能说不算大——后勤社会化承包、中层骨干全员竞聘、科室财务单独核算化等都实行了，然而面对民营医院的人才冲击波，这些措施仍不能留住人才。

　　贾院长分析说，医院现有的职工，平均5个人要养一个离退休人员，而现有职工并不都是人才。作为公立医院的“一把手”，他竟然没有开除一个庸才或任命一个人才的权力，他能做的就是通过竞聘进行适当调整。

　　谈起这次人才外流的原因，贾院长认为主要有两条:薪水和自我价值体现。“工资和绩效挂钩，医护人员就会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我们是公立医院，在现实中不可能完全以追求效益为目标，还得兼顾公立医院的公益性。我既没有提拔人才的权力，又没有给他们高薪的权力，人家为什么不走？文件要求‘以情感人、以理服人、以良好的环境和待遇留人’，市场经济面前，光谈感情对不对？与民营医院相比，我们的待遇和环境优势在哪里？”贾虎林反问。

　　行政干预只是一时之策公立医院改革仍任重道远

　　面对民营医院的步步紧逼，公立医院自身体制如何改革？在我国，目前是“只有精神没有条文”。

　　贾虎林就这次风波提出了自己的“盆景理论”。他说，西峡县民营医院和公立医院之间的风波，应该放到全国去理解。因为越来越多的民营资本和外资注入我国医疗市场是大势所趋，今天是西峡县公立医院的措手不及，明天这个尴尬可能会在全国的县级、市级甚至省级、国家级医疗市场出现，到那时还能靠政府的红头文件平息事端吗？

　　西峡县主管卫生工作的副县长何平说:“多年前，上级部门就发出了‘要改革公立医院’的明确信号和精神，但是在怎么改的问题上，国家却没有如何操作的条文和要求。从理论上来讲，改革公立医院的根本显然应该是体制的变动，但是国家目前没有改革的配套措施，改革本身有很大的政治风险。作为市场经济的构建者和监督者，政府必须依法行使权力，‘法无授权不可为’。在这个问题上，政府必须得到上级的政策支持，所以我们必须谨慎。”

　　何副县长还向记者透露，目前政府已经委派贾虎林成立该县的公立医院改制小组，探索对公立医院进行股份制改造。

　　1月8日，记者和北京医科大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名教授取得了联系。就“西峡公立医院骨干医生集体跳槽事件”，这位教授认为，这说明政府驾驭医疗市场突发事件的能力还存在很大不足。

　　这位教授说，据他了解，在西峡县的事件出现之前，在广东省至少有3个城市出现过类似事件。5年前，河南省淇县也出现过两家医院因人才问题而闹矛盾的事。最后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大都是当地政府出台一个“禁止人才流动”性质的红头文件。政府的这种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无法原谅的。医疗界人才流动同样是社会人才流动的一个重要方面，政府无权、也不能随意出台红头文件制止人才择业的自由性，否则何谈医疗市场的改革？因为，任何一项改革几乎都是最先反映到对人才尊重的程度上。

　　这位教授还认为，公立医院承担着国家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任务，目前我国的财政投入显然无法对公立医院做到完全投入，更不可能给予高薪，所以公立医院如何改革，任重道远。

　　□记者朱顺忠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