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污水流入母亲河

　　□本报记者 杨 过

　　★长沙市第二污水厂记者 贺 琛 摄

　　★在湘江株洲段，清水塘工业区大量工业污水直排到湘江里。记者 贺 琛 摄

　　★湖南每年排入湘、资、沅、澧四水流域的工业废水有12亿吨，每年未经处理排入江河的城市生活污水有11亿吨。

　　★湘江年均径流量649亿立方米，相当于我国第二大河黄河。但由于水质遭污染，不得不从78公里外的浏阳河上游株树桥引水。

　　★湖南每年250亿公斤的粮食总产量，用掉的水是212亿立方米，其中每生产1公斤大米基本上要用掉1000公斤水。

　　★长沙市在一般干旱年，可供水量为33亿立方米，而需水量为42亿立方米，缺水率22％，86％的市民不知长沙缺水。

　　★在十一五期间，湖南各主要城市要建备用水源，超过10万人口城市的水源地都要重点保护。

　　现 状

　　湘江水不如过去好喝了

　　2005年11月1日，省会多家媒体的头条新闻惊人地一致，刊登的都是“长沙投资37.7亿元从株树桥引水”。

　　从3000多年前古三苗国在长沙设城始，星城喝的就是母亲河湘江的水。湘江年均径流量649亿立方米，相当于我国第二大河黄河。坐拥这么丰沛的水资源，长沙何必还凿洞搭桥，从78公里外的浏阳河上游引株树桥的水来喝呢？

　　湘江水是有，但不好喝了。从上世纪90年代起，湘江被迫接纳了太多的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流经长沙的母亲河，不清澈也不透明了。

　　用官方的话说：“湘江的严重污染，已威胁省会人民的饮水安全，寻找第二水源成了长沙的当务之急。”

　　湖南三湘四水一洞庭，有近两万平方公里的水面，还没污染的仅仅是东江水库等少数几处江河的上游，浑浊、腥臭则成了多数水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常态。

　　环保部门科学检测的数据是：西洞庭无论是汛期还是非汛期，水质都是四类。三类以上的水通过净化后人类才能饮用，这意味着，半个洞庭湖的水都不能喝了。

　　在湖南，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大家公认湘、资、沅、澧四条江河中，资江的水质最好，受污染也最轻微。“就是这条目前湖南最好的江，也污染得不像样子了！”长沙理工大学化学环境系大四学生汪功伟说。

　　2005年8月1日至29日，汪功伟和16名同学受国家林业局、世界自然基金会资助，组成“2005长江行动”小组，对长江一级支流资江徒步考察。从源头到洞庭湖，历时近一个月。这也是有据可查对资江水资源利用、污染状况的第一次全面调查。

　　记者在长沙理工大学采访时，回忆起自己暑假时的壮举，几名参加行动的同学激动不已。

　　“资江从上游就被污染了，主要是生活垃圾，水质还可以。”李想，这位来自东北的大二女生说，“柘溪水库大坝前的污染场面颇为壮观，震惊了我们所有的人。快餐盒、塑料袋、破篮球、烂足球，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聚集在大坝前，白花花一片，面积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水库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他们每星期清理一次，每次能清几十吨垃圾。”

　　资江流入益阳境内，水质已相当差了。“从马迹塘水库往下两公里河道上，我们就发现10个排污口，全是小造纸厂排的污水，颜色分两种，一种是红的，一种是黄的，清清的资江从这里开始变得浑浊。”李想说他们气不过，找当地环保部门反映。环保局负责人说，这一段的小制造纸厂准确数量是47家，但造纸是当地的支柱产业，很难关掉。

　　马迹塘镇几个老农的话，让参加行动的几个同学至今难忘：“以前天热时，我们都到资江里游泳。现在谁也不敢下了，洗一次澡上来，浑身起很多紫泡，很多天都消不了。”

　　省环保局污管处副处长唐跃成认为，小造纸厂是造成澧水、沅江、资江和洞庭湖污染的重要原因。从2000年始，淮河流域年产3.4万吨以下的小造纸厂全部关停，只要达不到这个规模的，环保部门一经发现，二话不说，点上炸药就把造纸的蒸球给炸掉。而在湖南的常德、益阳等地，5000吨、8000吨、1万吨的“小造纸”比比皆是。

　　同为造纸，3.4万吨和几千吨有何区别呢？唐跃成解释说：“二者有根本性差别。造纸原料一般是芦苇、稻草或木材，这些原料需加碱性物质蒸煮后才能变成纸浆。规模达3.4万吨以上的造纸厂才可以上碱回收炉，把排出的废水中的碱回收循环利用。而小造纸厂根本就不具备上这种设备的工艺，排出去的废水中含碱量极高，对环境污染很大。”

　　浪 费

　　产1公斤米，耗1000公斤水

　　据统计，湖南每年排入湘、资、沅、澧四水流域的工业废水有12亿吨，每年未经处理排入江河的城市生活污水有11亿吨。其中，湘江的“接污纳垢”又占了大多数。

　　湘江是湖南的母亲河，其干流在湖南境内长670公里，跨永州、郴州、衡阳、娄底、株洲、湘潭、长沙、岳阳8市，流域面积8.5万平方公里，占全省的40％；流域内人口3958万人，占全省的59％；流域内城镇人口1385万人，占全省的58％；流域内国内生产总值4016亿元，占全省的71％；流域内工业总水平全省之冠，湖南最重要的工业全布局其中。

　　在撑起湖南社会经济骨架的同时，湘江也饱受着污染的蹂躏。省环保局的统计数字显示，2004年，排入湘江的工业废水为4.8亿吨。除了工业污染外，8城市排入湘江的生活污水达8.4亿吨，其中只有1.4亿吨处理过，其余7亿多吨未经任何处理的生活污水，每天散发着恶臭直排母亲河。2002年省环保局给长沙定的目标是：2005年生活污水处理率达到60％以上。而现实情况是，长沙现在每天排放生活污水85万吨，其中只有32万吨经过污水处理厂，处理率只有40％。

　　到了枯水期，湘江每秒只有四五百立方米的流量，流速也变慢了，对污染物的稀释净化能力大大降低。省环保局给省人大的报告直言不讳地说：“湘江株洲至长沙段环境容量已达饱和，即使所有的企业达标排放，水质也很难保证达到三类了。”

　　湘江水咋样，江边的垂钓人最清楚。长沙市民李先生从1960年就开始在湘江边钓鱼，前几天记者在湘江一桥下见到他时，他说自己忙活一天连一条鱼都没钓着。“20年前鱼在江面乱蹦乱跳，一天能钓几十斤，钓个十来斤重的大鱼很常见。现在忙活一天，能钓到一条斤把重的鱼都不错了！”

　　湘江污染也给长沙自来水公司带来麻烦。该公司新闻发言人朱峻说：“为免受枯水期水位低的制约，能取到更干净的水源，原来位于中南大学附近的二水厂，现在不得不南迁到望城的含浦重新建设。”

　　省水利厅副厅长刘佩亚举了一组数据：就工业用水而言，湖南的水资源循环利用率还不到30％，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30％，美国的1／8，日本的1／25。实现湖南水资源可持续利用，节约用水是第一位的途径。

　　2004年湖南全社会总用水量为327亿立方米，其中最大头是农业灌溉，用了212亿立方米。这200多亿立方米的水又是如何用的呢？

　　省政府参事、省水利厅教授级高工聂芳容说：“湖南农业灌溉跑水漏水十分严重，渠道绝多为傍山而建的土渠，年久失修，老损严重，水利用系数仅为0.4至0.6，一立方米的水，真正流到稻田里的只有一半。农民也很少精耕细作，都是大水漫灌。湖南每年250亿公斤的粮食总产量，用掉的水是212亿立方米，其中每生产1公斤大米基本上要用掉1000公斤水。而以色列生产1公斤大米只用100多公斤水，是湖南的十分之一。”

　　湖南师范大学环境资源学院教授李景保认为，在改变灌溉方式的同时，改变种植结构也很有效。“有些试点乡镇秋季改种耐旱的玉米后，立马实现了人水和谐，产量也不低。”

　　安 全

　　饮水是一切的基石

　　长沙缺水吗？长沙市节水办就此搞了番调查，50％的人说不知道，36％的人说不清楚；52％的人表示家中没有任何节水设施，68％的人表示在单位不注意节约用水。

　　据统计，长沙市在一般干旱年，可供水量为33亿立方米，而需水量为42亿立方米，缺水率22％；在特殊干旱年可供水量为31亿立方米，需水量为43亿立方米，缺水率达28％；即使在正常年份，虽有湘江、浏阳河蜿蜒而过，长沙的水也不够用。

　　2004年长沙市人均生活用水327.5升／日、人均公共设施用水147.1升／日，二者之和即人均综合生活用水474.6升／日，大大超过南方大城市的平均261升／日和全国平均的213升／日。

　　还有个数字也很让人震惊，长沙自来水公司2004年的供水跑冒漏滴率是17.6％，总量过亿立方米，也就是说一座大型水库的水白白跑掉了。

　　2005年11月23日凌晨，哈尔滨因吉林石化爆炸污染松花江，全城停水4天，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也因之解职。经过这次建国以来最大的“水危机”，国人的水安全意识全面苏醒。

　　仅仅一天之隔，2005年11月24日，湖南金信化工公司停产检修时，不慎把100多吨含尿素的废水排入资江，导致冷水江市停水12个小时。

　　就在记者写这篇稿件时，2006年1月6日，株洲霞湾港在清淤时，由于施工不当，结果株洲冶炼厂含镉废水泄漏进了湘江，湘潭、长沙两市水厂的取水水源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省委书记张春贤、省长周伯华多次指示要确保人民群众饮水安全。

　　记者1月7日晚在株洲霞湾港清淤治理工程现场看到，污染源已被切断，已停止施工。与此同时，加大湘江段株洲航电枢纽、衡阳大源渡航电枢纽的下泄水量，增强水体自净能力。湘潭、株洲各水厂采取了加投絮凝剂和石灰等处理措施，保证了自来水出厂水未超标。

　　湖南省环保局局长蒋益民向媒体通报了镉污染的情况，目前污染相关的株洲、湘潭、长沙各水厂出水饮用水质均未发现不符合饮用标准的现象。

　　一次次的污染事件给湖南敲响了警钟，省政府参事聂芳容说：“湖南既然有这么好的水资源，就要首先保证居民的饮水安全，并把这作为水利工作的基石。在十一五期间，湖南各主要城市要建备用水源，超过10万人口城市的水源地都要重点保护。湘、资、沅、澧从源头就要保持清洁，让湖南的每条河流都清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