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沙家浜

　　直至抵达江苏省常熟市，才知道沙家浜就在这鱼米之乡。

　　年轻时看八个样板戏属政治任务，轮到看电影《沙家浜》，仅记得阿庆嫂、胡传魁、刁德一斗智的戏文，至于沙家浜地处何方，自叹孤陋寡闻，也未曾细究。

　　待到年事已高，总算身临其境了。其实沙家浜就位于常熟城郊那方圆67公顷的的芦

苇荡。江南的水总是浸淫于田园、野地、石桥乃至长街短巷周围，沙家浜自然如此。当年，飒爽芦苇见证了惊心动魄的抗日烽火，而一首首耳熟能详的京剧唱段，更是引起人们对逝水年华的追忆。

　　于是急忙钻进早已向往的芦苇丛中。幽深茂密的芦苇荡果真神秘莫测。犹风飒飒，约莫三米多高的芦苇如长矛箭簇东摇西摆沙沙作响，加上芦荡小道曲折离奇，返来折去难以辨别方向，想来这个天然屏障果真是当年新四军诱敌深入进行游击战的好地方。有趣的是，作为一位湘人，长途跋涉至此，我在此前已获得一个宝贵史料，那就是京剧《沙家浜》里的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的生活原型夏光竟是湖南武冈县人，他于1939年随叶飞率领的江南抗日义勇军进驻常熟，与投靠日本的国民党忠义救国军展开激战，而胡传魁的生活原型胡肇汉也是湖南岳阳人，他自任澄阳湖游击队司令，称霸一方，在与新四军周旋时举棋不定。由此看来，我也能和这两位老乡在沙家浜作一番跨越时空的对话了。

　　然而偌大的芦苇荡已难以寻觅昔日战场遗存。当年战争硝烟已化为飞翔芦苇上空的白鹭与黄雀。芦苇深处，在被称为“迷宫”、“八卦阵”的景点里，不时传来年轻男女捉迷藏的欢歌笑语，青春激荡。盘桓其中，我只能凭想像设定某处荡湾是新四军伏击敌人的地方，某处旱地是战友们掩护伤病员的隐蔽之处了。不禁有些失落和惆怅，转念一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战争与和平而言，芦苇是一视同仁的，它的生态环境既能为庇护战争而用，更能奉献于和平。置身芦苇荡，我心事浩茫地梳理着理性和感性，于是心境平和起来。是的，正因为人们拒绝战争，所以和平才显得越发难能可贵。既然一望无际的芦苇见证了那段难忘岁月，那我就将横无际涯的芦苇荡珍藏心中吧。

　　接着去探访“春来茶馆”。在电影《沙家浜》中，它是点睛之笔，如今以此名命的茶馆不计其数，但只有第一代“春来茶馆”还大致保持印象中的风貌：典型的江南村店，茶幡飘扬，八仙桌排开，七星灶上水壶热气蒸腾。当然，这里最抢眼的当属茶馆女老板和服务员了。她们一色的阿庆嫂妆扮，头戴四方巾，身着蓝底碎白花衣襟，腰间围着花兜裙，举首投目，尽显阿庆嫂机灵泼辣的味儿。见此情状，我大喜过望，算是和阿庆嫂作近距离接触了。

　　史料记载，抗战期间，这里确实有一家“东来茶馆”和“春海茶馆”，它们同属新四军的联络站。剧作家进行艺术创作时，并成“春来茶馆”。阿庆嫂也确有其人，系“东来茶馆”老板胡广兴的妻子，人称“阿兴嫂”。剧作家嫌“兴”字显平，改用读音响亮有力的“庆”字。获此秘闻，无疑让我增长了知识。

　　出于高兴，便急于站在“春来茶馆”前拍照以为纪念。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端起照相机欲为妻子留影的一瞬，茶馆内奔来一位妆扮成阿庆嫂的阿庆婆，敏捷地蒙住照相机镜头，声称不进茶馆喝茶不准拍照，即便拍摄茶馆一隅也需付费两元。好个泼辣的阿庆婆，我拱手作揖，俯首称臣，落荒而逃。

　　千里跋涉，就是慕名芦苇荡和“春来茶馆”，不期竟至如此。也罢，时过境迁，我何必牢骚太盛呢？出得沙家浜景区大门，就去观览著名的澄阳湖大闸蟹集市。秋蟹肥硕，笨拙横行，憨态可掬，可惜不便携带，也就不作奢想了。不过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来一趟沙家浜，还是应该选点什么记念品才好，于是在路边小担上购得几节如同甘蔗的芦苇杆聊以自慰。

　　车行渐远，啃着青青的芦苇杆，想起似烟非烟往事，竟分辨不出这小小纪念品究竟是甜还是涩了。别了，沙家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