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

　　二狗，17岁，父母在杭打工，高二时从职高退学。在杭州主要招收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明珠集团学校，他是个“著名人物”，有人把他当大哥，大多数人谈“二狗”色变，至少20多位学生被他敲诈。校长也被折腾了整整一年：找学生谈话，希望他们远离二狗；挨家网吧找，召集学校男老师和家长深夜出动，在QQ上“钓鱼”，希望能抓住他。上月，二狗被拘留了半个月，学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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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大多数敲诈发生在网吧

　　敲完钱还要听一段“英勇事迹”

　　明珠集团学校在城北石桥地区，离市中心大约20分钟车程。这里有4000多名学生，九成以上为外地孩子，入学时间和学习水平参差不齐。他们像城里孩子一样，每天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上学回家，住的地方一般离市中心更远，非常分散，有的要骑车一个多小时，因为那里的房租更便宜。

　　听说要采访“二狗”，校长范琪说：“题目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校园里的怪圈》，为二狗这事，我们头都大了。”

　　分管德育的汪爱华副校长描述了二狗的大致轮廓：

　　上学期，一位灵通校里校外很多事情、刚从学校毕业的女生对汪校长说，学校里的一些打架事件可能和校外一个叫二狗的人有关。随后汪校长在教育一位迷恋网吧的学生时，又一次听到二狗的名字，这位学生在网吧被二狗敲诈过。当天下午，汪校长在校内调查，发现20多人曾被二狗敲诈，少的一两块，多的几百甚至上千，敲诈绝大多数发生在网吧。

　　“实际被敲诈过的，远不止这个数。有位同学说，光他们班就有十几个。但很多学生不愿承认，可能是怕老师和家长发现自己去网吧，也有可能怕报复。”汪校长分析。

　　几位同学说：

　　“第一次被敲诈，是在一个20多台机子的网吧，我在上网，二狗过来问我借钱，我给了他一两块，他没还，后来对我越来越凶，不拿出来他会做出打人的姿势威胁，我加起来被他捋去70多块。”

　　“有一次我在小区里和伙伴赌钱，二狗不知怎么知道了，也赶来参加。开始的时候好好的，输是输赢是赢，后来他逼我们每局出10块钱给他，否则要用砖头砸我们。”

　　“硬拉我们去吃饭，吃完饭自己先走，留下我们付钱。”

　　“那时候听说学校在查，他就给我们一人一巴掌。”

　　“他看见带公文包的人都敢敲诈。有一次一个人不交钱，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动作很凶。”

　　很难核实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传言。一位学生做出很凶的眼神说，二狗有时候要完钱，就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要他跟着走一段，路上讲自己的“英勇事迹”，在哪里敲诈了多少，不给是怎么狠狠教训对方的。很多学生都能说出一两段二狗的“事迹”。

　　没有听说谁不服气。同学们看上去很怕二狗，问他们心里怎么想，爸爸妈妈怎么说的，他们异口同声，用很有经验的语气说，“能避则避”，“钱也不多，不要惹祸上身就好了。”

　　2

　　有了二狗撑腰

　　瘦个子敢和大个子单挑

　　同学们猜测，二狗的一些下手目标，是他在学校的“内线”通报的。

　　一位同学承认自己是二狗的朋友，“二狗这人重义气，出了什么事情他绝对会帮你。做朋友很好的。有一次在学校门口，十几个人说看我不爽，踢了我几脚，扇了我几个巴掌，二狗知道这件事后，说帮我去打架，但后来没打起来。只要他有钱，我们就一起吃饭，打游戏机，上网，有时候一起玩通宵。

　　“认识他的时候，我在打游戏机，没铜板了，他给我。那时候他大概读书还好，还没到外面混。后来他搬家了，附近有很多小混混，就变坏了。他还有一把可以给游戏机上分的钥匙，我可以问他借。”

　　这位学生最长一次六七天没有回家。

　　他妈妈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轴承厂上班，有时候加班到很晚，爸爸也是工人，晚上要去学技术。儿子彻夜不归让夫妻俩很头痛。

　　妈妈说：“打也是打的，没用啊。”有一次，丈夫晚上回家看到儿子睡在床上，就用皮带狠狠抽，儿子就穿了一条棉毛裤，身上被打出好几条印子，“我在旁边，嘴巴上虽然说‘狠狠打’，其实心疼死了，但打也管不住他。天天写检讨也没用。”有几次丈夫晚上出去找儿子，估计在网吧通宵上网，就一个个网吧搜过去，但总是不见人影。

　　这学期，初三年级两个学生打架。汪校长跑去一看，一位中等瘦个子的学生和年级里个子最大、传说中不大好惹的学生打了起来。汪校长凭直觉，瘦个子外头有人撑腰，一查，就是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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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的父亲说

　　“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你们要打随你们。”

　　校长决心找到二狗。有同学告诉他二狗的QQ号码，但二狗一直很警觉，不在网上透露自己的信息。

　　校长没见过二狗，他带上“瘦个子”去认，结果三次都扑了空。一次车子刚刚停在离网吧50米处，一个黄头发的小个子就逃了出来，“一定是有人报了信。”

　　那就是二狗。找到二狗家，舅舅在，他说二狗平时在外面住。爸爸回来了，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你们要打一顿随你们，我当没有这个儿子。送到派出所还有公粮可以吃。”

　　二狗是江西波阳人，五六年级的时候出过车祸，半身的皮在地上摩擦后损坏很严重，那时父母在杭州打工，二狗留在老家没人照顾。后来父母把他带到杭州读书。职高读到高二后，二狗退学了，舅舅曾带他去广州谋生，后来还是回到杭州，他说这里朋友多。

　　校长带学生到派出所做了笔录，二狗听到风声，回老家避了一个多月风头。12月，他又回来，打电话给一个学生，让他拿着钱在网吧等。学生这次告诉了家长，家长通知校长，加上学校的几个帮手，一起在网吧抓住了二狗，把他送进了派出所。“二狗个子很小，穿得很凌乱，像个流浪汉。”校长说。

　　二狗未满18周岁，能够取证的敲诈数额又不够大，不能判刑，拘留15天后，又放了出来。这几天学校还算清净，但孩子们的余悸还没散去，怕二狗报复，开始绕道而行，改换公交车路线……

　　4

　　对一些和二狗“混”在一起的同学，校长已经着手进行分批教育。第一课是“认识自己的优点”，让学生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优点，校长发现，孩子们写下的，除了体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

　　学校学生成长部的严老师说，看着这些学生很痛心：“父母辛辛苦苦把他们从老家带来，但这里的教材太难了，课改改了这么多年，但从没出一套适合这些孩子的教材，这是他们对读书不感兴趣的一个重要原因。

　　“学习吸引不了他们，家庭教育又有偏差，缺乏温暖。他们可能还觉得，外面有人‘罩着’很自豪。他们喜欢到外面寻找刺激，对江湖习气有崇拜心理，往往模仿电影里黑社会的情节。现在已经有学者对“民工二代”进行研究，担心他们的未来。”

　　去年12月，下城区教育局家长学校分校出了本小册子——《流动的港湾》，记录的都是外来务工者与孩子之间的故事，以及老师如何与这些特殊的孩子和谐相处。校方希望通过它，让学历低、工作辛苦的外来务工者们学会科学地教育孩子。杭州市教育局副局长沈建平在该书的序言中，称之为“不可或缺的关怀”。(记者周炜 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