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企业家到一个省长(图)

　　卫留成（左二）视察工作一个企业家到一个省长

　　中海油原老总卫留成执政海南两年多的片断

　　2003年10月，海南岛迎来了建省以来的第五任省长———卫留成。此前，57岁的卫留成在中海油经营21年之久。两年来，他无时不在以企业家性格，领教着陌生的省情、官场、民生。

　　一个人与一个省的变化

　　■查账的结果吓他一跳：海南历年欠账近200亿，仅交通一家就高达97亿。

　　■新官上任第一个月，他的57个批件，只被落实了两件，其他的不知下落。

　　■企业家出身的他能量大，赴港招商李嘉诚亲自宴请。

　　特区原来是欠发达省区

　　自古“新官不理旧账”，新省长的第一把火就和旧账较上了劲。查账的结果，让他吓了一跳———整个欠账的盘子不下200亿，仅交通一家历年债务就高达97亿。

　　此时的卫留成也正为一组数据耿耿于怀，2003年，海南全省的GDP为698.3亿元，相当于广东

　　”打翻了官员的“老鸭汤”

　　对于提高效率，他有切肤之痛———上任首月，他亲自作出的57个批件，只落实了2件。甚至有一次，卫留成被官僚公文激怒，愤而批示———“这种意见不痛不痒，还不如不提。”

　　一位海南省领导曾指斥官员的“老鸭汤现象”：什么事不着急，先来锅老鸭汤喝喝再说。2004年春节，卫留成给下属厅局领导每人送了一本《致信给加西亚》，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位美军中尉受总统所托，历经磨难，终于把信送到的故事。卫留成说：“书的最精华部分就是执行。”

　　2005年“达维”风灾过后，仅一天时间省财政厅的专项救灾款就拨付到了各受灾市县。卫的苦口婆心正在缓缓地融化着多年的坚冰。

　　“老东家”中海油称他“黑心”

　　在推动官场改变积习时，卫留成无疑显得步履沉重，但在经济发展方面，他一到任就显出“长袖善舞”的本领。

　　2004年11月，阔别9年后，海南首次在香港举办招商会。久未在公众场合露面的李嘉诚，主动出席并宴请卫留成，席间谈笑风生。一个星期后，他的私人代表已飞抵海南考察，洽谈项目合作。

　　卫留成与中海油洽谈洋浦电厂的股权买卖，谈判前，有人担心省长会不会偏向“老东家”，但结果却是，中海油最初报价2.4亿，最终以5.8亿元成交，也因此事，卫留成在中海油背着个“不念旧情，黑心省长”的评价。

　　“省长一步步争回来的惊喜，某种程度上更像强心针一样，刺激着海南重新回到经济跑道上的信心。”省政府一位工作人员说。“海南又热起来了！”一位投资者说。

　　角色转变:酒量变小脾气变好

　　■现在，面对文词不通的文件，为了照顾情绪，他在批评时，还要强装平和。

　　■卫留成的一位部下坚持用“孤独”二字形容省长有时候的心情。

　　■在央视“大风车”栏目做编辑的妻子不忘提醒：电视上，你的头发乱了。

　　如果说，中海油的卫留成是驾驶着一辆法拉利的跑车，那么欠发达的海南就好比是一辆满载负荷的东风大卡车，而卫的憔悴正缘于此。

　　一位中海油的老部下在海南担任挂职副县长，与省长一次聚餐席间脱口而出“卫总”，卫留成一愣，旋即失笑。每举酒杯，卫总是浅尝辄止，这位副县长说，“才两年，他酒量小了，面色疲倦了。”

　　在中海油，一年那么多的利润，而现在这个当家，背负着200亿的债务，每年能省下的几千万经费，他都掂量来掂量去，恨不能做出更大的事情来。

　　一份报告，如果看了前半页还不清楚的话，按以前的脾气，他会将文件摔出老远，而现在，即便面对文词不通的文件，他在批评时，还要强装平和，“作为省长，你还必须照顾情绪。”

　　他厌恶效率低下，宁舍程序，他的一个老部下说，在公司时，即便部下忙得连轴转，卫还嫌不够。现在，他必须明白，政府的程序许多时候按部就班，急也急不来。

　　卫留成上任两年，有人将他两次接受中央电视台的采访做了对比，认为可以看出其中的差别———含蓄了、稳重了。

　　卫留成的一位部下说不出具体细节，却坚持用“孤独”来形容省长有时的心情。

　　记：在海南这个海岛上，你有没有孤立的感觉？

　　卫：偶尔有。

　　记：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卫：哈哈哈，那时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能让我去打一场高尔夫球……

　　记：有人说你当了省长以后脾气变化很大，你自己能感觉到吗？

　　卫：我自己也有感触，一个就是温和得多了，能够听各种意见听很长时间，尽管有些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但你还是要听；再就是耐着性子要参加各种会议。过去我的头发特别乱，现在我都很注意，因为代表政府形象，自己不在意，马上一个会议，摄像机就对准你了，我老婆在电视上看到了有意见，说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

　　记：听说你夫人在北京工作，当省长使你们夫妻两地分居？

　　卫：是啊。她在中央电视台少儿部做编辑，“大风车”那个栏目的编辑，她经常来，我也经常回北京。

　　性情中人:每年给亡妻献菊花

　　■上世纪60年代衣食无忧的校园生活，使他对现在老百姓孩子上不起学耿耿于怀。

　　■三名亲人在四年间相继去世，回忆起这些，卫留成在记者面前湿了眼眶。

　　■结发妻子被诊断为肺癌，他白天去中央党校上课，晚上则陪在病榻旁，寸步不离。

　　“念旧”和“性情中人”这两个词，是熟悉卫留成的人给予他最多的评价，在海南工作后，他随性写意的个性依然未变。

　　1965年，作为“文革”前的最后一批高考生，19岁的卫留成考取了北京石油学院。这段衣食无忧的校园生活，让如今的卫省长对现在大学收费一直耿耿于怀：“那时候国家那么穷，我们在大学吃饭住房不掏钱。现在国家发展得这么好，经济实力这么强，农村竟然有老百姓的孩子上不了大学，这简直难以想像。”

　　40年后，当卫留成以省长的身份第一次走入海南中部贫穷的农村时，看到茅檐低小的村庄，看到失学的孩子，流下了辛酸的眼泪。他饱含热泪地发誓，“不让一个农民的孩子在危房下读书。”

　　1996年到2000年，正值事业巅峰的卫留成经历了作为普通人最为悲痛的四年，“那四年时间，我的三位亲人相继去世，我爱人、父亲、母亲。”这位将满60岁的省长，忆及往昔，几次泪水盈眶。

　　卫留成的结发妻子是其大学同班同学，1996年被诊断为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治疗了8个月，当时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卫，白天去上课，晚上则陪病榻上的妻子，“除了到湖北去5天，我一天都没离开过她。”

　　至今，每年清明，卫留成都会到墓地拜祭前妻，一束菊花，寄予相思。

　　海口没有一家正宗的河南烩面馆，喜好面食的卫留成就抽空自己在家做。但凡朋友或同事光临，大家在客厅里喧哗聊天，而省长总是围裙一系，冲进厨房。有时候还会开玩笑说，等到累了，退休了，就开一面馆，打着“省长主厨”的广告，不愁生意不好。

　　他几乎没什么爱好，惟一的高尔夫，也因现在的身份，不能轻易去摸，寥寥几回也多因工作招商之需，同事说他技术退步得厉害。本组文/图均据《南方周末》

　　个人档案

　　刚出生得了破伤风母亲把他给扔了

　　童年时吃喂猪的白菜根觉得是美味

　　记：孩子的名字一般寄托着父母的希望，你的名字“留成”有什么寓意？

　　卫：我出生在河南上蔡，家里很苦，生下来就得了“七天风”，实际上是破伤风，一般在农村是很难治好的。后来奄奄一息了，我母亲觉得不行了，就真把我扔了。结果同院的一个邻居陈大娘说，这个孩子还有气啊，得捡回来，捡回来又活了，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我前面一个哥哥叫留住，这个活了就叫留成吧，留下来就成啊。

　　在卫留成自己的童年记忆中，一直被饥饿所折磨，吃树叶子，最美味的就是“人造肉”，大白菜根上的疙瘩，现在切掉或者喂猪，那时候把这个煮煮泡泡，就叫人造肉。

　　官场可糊涂干事不糊涂

　　■“拍板如果拍错了丢人呐，马上人家会感到：这个省长是笨蛋。”卫留成笑称。

　　■我没提新思路，把历届省委思路的精华延续下来，把事干成就行了。

　　■官场文化我搞不清楚，也不去研究，我宁可糊涂，但是我干事不糊涂。

　　卫：我第一次主持政府常务会议，讨论通过政府部门规章，我心里也有些发怵啊，十几个厅长发了言你得拍板，拍错了丢人啊，马上人家会感到：这个省长是笨蛋。

　　记：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卫：万幸，哈哈。

　　记：海南省四年换了三届书记两任省长，大都提出海南发展思路，可你没有提出任何发展思路，为什么？

　　卫：我来了两年零两个月，没有提任何新的发展思路，我觉得能够把历届省委的这些精华保持延续性，然后把这些事干成，就行了。

　　记：问责制最重的处分是责令辞职和建议免职，到目前出台十个月了，我想问的是，问责制迟迟没有用起来，是不是该问你省长的责呢？

　　卫：如果这个制度已经起作用了，那不是挺好吗！如果发生重大事故……但是我这个人对人呢，有些人也说我：你说你挺厉害，到时候心就软。

　　记：2005年底，海南省政府把教育发展的指标细化，纳入地方官员的政绩考核项目，但这跟你自己接受中央考核的政绩指标并不吻合，你不在乎自己的仕途吗？卫：我有一个基本的想法———不做会当官而不会为老百姓办事的这种官。什么官场文化我搞不清楚，我也不去研究它，在这个问题上我宁可糊涂，但是我干事不糊涂，我要把它干好，每年要干成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