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蛮执拗：勇揭官煤黑幕

　　★疲惫身影 资料图片

　　★焦急等待 资料图片

　　★紧急施援 资料图片 记者 赵尚渝 摄

　　★娄底市委书记蔡力峰坦承，治理官煤的过程异常艰难，但坚决惩治的决心一直未变。严伯霖 摄

　　★蔡力峰的铁腕治煤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资料图片

　　“千万不要表扬我！”在娄底市委书记蔡力峰办公室门口，蔡力峰拉住记者一脸认真地叮嘱，表情有点像邻家大叔一样可爱。记者数数，这句话他已经讲了三遍了。

　　2005年，他掀起了一场治煤风暴，将整治的矛头直接对准了“官煤勾结”。

　　“不动‘官煤勾结’的根子，就不可能治理娄底矿难。”他痛下决心。

　　2005年报道蔡力峰的媒体多得让他躲都躲不掉。这位最早提出“官煤勾结”是矿难根源并致力于打击这种现象而曾被人们广泛传诵的官员，其血性和铁腕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矿老板本子牵出官煤第一案

　　2005年5月下旬的一个清晨，阳志华在矿山东角歇息，几个陌生人向他打听煤矿出纳康志辉在哪，阳志华看了看陌生人，推说要上厕所，躲开了。

　　康志辉是被娄底公安带走的，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矿主康建国等7人。5月19日凌晨3点，娄底市公安局兵分三路同时出发，直扑新化县支华、雄兴两个煤矿和市区一家宾馆。行动滴水不漏，警方同时还查封了两个煤矿的所有财务资料。

　　事后阳志华说，当时他还私下里想，老板只是被喊去谈话，以他的能耐，肯定能逢凶化吉，很快平安回来。

　　他的预测落空了。阳志华不知道，娄底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这次抓捕行动由娄底市委部署，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暗地摸底调查。

　　还在2004年底，一封举报信就引起了市委书记蔡力峰等市领导的重视，市委指示彻查到底。

　　办案中，警方在康建国的住所获得了两个不显眼的本子，打开了官煤第一案的“潘多拉盒子”。这个被康建国称作“贴身秘笈”的私人笔记本里，详尽记录了在煤矿入股的32名新化县“国字号”工作人员的姓名和具体入股金额，涉及党政机关、公安部门、税务机关、地矿部门、煤炭部门、安全监管部门等，几乎所有与煤矿生产经营密切相关的单位和部门都有他的股东。

　　与此同时，案件背后的一张网也在暗流涌动。

　　进还是退？一时间办案部门感到十分棘手。办案人员请示市委领导，蔡力峰坚决指示，一查到底，不管涉及谁。

　　9月，“官煤案”结案。经查实，2003年以来，包括新化县副县长在内的32个人通过康建国在当地煤矿共入股207.8万元，分得红利超过100万元。

　　9月22日，大限日。9月21日，本报首度报道《娄底再揭官煤黑幕》，离国务院发出的官煤撤股的“最后通牒”大限只有一天，这起娄底市委、市政府部署的打击官煤勾结大案，无论从影响力和挖出官煤勾结的范围、深度和彻底度，无疑都是2005年全国打击官煤统一行动中的第一案。

　　而事实上，娄底整治官煤从两年前就开始了。

　　查处新化官煤勾结案，娄底一下子成了关注的热点。蔡力峰被媒体称为查办案件幕后的指挥者，迅速成为聚焦点。

　　对于外界广泛的赞誉和认可，蔡力峰丝毫没感到轻松。在央视“面对面”节目中，蔡力峰低沉坦言没有想到官煤深入到如此地步，参股情况如此普遍，隐藏如此之深。“攻守同盟”是这个网络基本的游戏规则。蔡力峰说，这是他面临的一大困局，“我要动的人，有时恰恰是我要依靠的人”。言谈间，似有几分悲壮无奈隐露于这位54岁的市委书记眼中。

　　铁腕对决“黑色官煤”

　　与此时的审慎相比，人们更习惯的是蔡力峰的血性和铁腕。

　　从1993年至2002年间，娄底市各类煤矿平均每21天发生一次死亡3人以上的重大事故，每152天发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的特大事故。2002年共发生死亡事故89起，死亡244人，其中重大事故11起，特大事故6起。

　　2003年4月，“湘中煤海”再次血色弥漫。6天6夜，营救最终还是失败了，17条生命还是成为矿难的牺牲品。

　　“骨肉亲情情难舍……欠我娘200元，欠邓曙华100元。建章（受害矿工聂清文之妻），教育好儿女，孝敬父母，将来定有好报。一定要火葬！”——蔡力峰上任仅一个多月，矿工帽上留遗言的悲剧和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铸就了这位主政者摧枯拉朽般挑官煤下马的决心。

　　“4·16”透水事故发生后的两个多月时间，蔡力峰致力于下乡暗访。

　　2003年4—6月，娄底市先后3次召开煤炭安全生产整治会议。人们发现，这位新书记不好糊弄，没抓过煤炭工作，但讲话却很入行，切中情理。

　　人们还看到这位面孔尚新的市委书记杀气锋芒毕露：书记讲话到气头上，情不自禁就会雷霆大怒，走路都生风，没人敢吭声。“矿难悲剧频频发生，乱产滥挖屡禁不止，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党政干部及其他国家工作人员从非法煤矿收受贿赂、参股分红，充当保护伞！”蔡力峰一针见血地把一些党政领导比作“庆父”。全市大会上，蔡力峰毫不留情地点名批评下属某市检察院原检察长“是一个从非法煤矿收取回扣、充当保护伞的角色”。此人已被依法查处。

　　这位新任的市委书记在会上用了这样几句话斩钉截铁表达决心——“庆父不死，鲁难难已”。“要出重拳，下猛药，不达目的誓不休兵”。一场刮骨疗伤的“清理官煤”风暴顷刻间席卷整个娄底。

　　面对官煤利益网反冲的复杂局势，蔡力峰在一次会议上公开放言：“不管多大阻力，不管是谁，要一查到底，从我查起。请全市人民对党政干部进行监督，包括监督我。”

　　“对于治煤，媒体给我过高评价，我自己是不满意的。在一个地方，要做好一件事情，光有想法有决心是不够的，这一点无法和你们说。”

　　2005年报道蔡力峰的媒体多得让他躲都躲不掉。他笑言：身不由己就成了名人。躲避媒体，可能也源自于治煤的任重道远。用蔡力峰的话讲，是“远没有到可以笑开颜的时候”。然而，从数字上看，娄底煤矿的安全生产状况已显著改善，1993年到2002年，平均21天发生一起死亡3人以上的事故，2002年89起，2003年发生了3起，2004年2起，2005年1起。

　　不为富贵不为功名

　　“千万不要表扬我。”蔡力峰说，为人为官，自己只是恪守“不偷懒，不害人”的家训。这句话是他老父送的。父亲是一名技术干部，但因出身不好，数十年一直受批判。上世纪70年代，蔡力峰参加工作的时候，老父挑着行李为他送行，交给他一句话：伢子，人生一世要恪守本分，不偷懒，不害人。蔡力峰感言，几十年仕途，岂敢言有功，我就是保证了自己没有偷懒，没有存心害人，做到了无愧老父。

　　蔡力峰有句“名言”：书记市长就是擦皮鞋，组织安排你在哪擦就在哪擦，要尽力擦好，没有怨言可讲。2003年初，组织一纸安排，蔡力峰就来到娄底。娄底是个经济较落后、情况比较复杂的地方。蔡力峰时年52岁，他自己调侃着说：也许是因为上级考虑到我年龄已大，不会因顾及仕途而患得患失，正好放开膀子干吧。

　　在这场斗争中蔡力峰似乎愈挫愈勇。和蔡力峰打击官煤遥相呼应的是全年奔波在各个矿难现场的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一个同样声色俱厉讲狠话的花甲老人。有记者因此问，你是否觉得自己像唐吉诃德，独自面对庞大的风车？蔡力峰很老练地断然否认：不是唱高调，没有。在娄底，对打击官煤勾结早已形成了共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蔡力峰坦言自己现在并没有太多压力。“不偷懒，不害人。秉承这两点，我行得正，站得稳，不怕得罪人。50知天命，不为富贵，不为功名，就为做点实事。”本报记者 欧阳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