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有些等待不值得

　　口述 吉祥:22岁 主人公如意:22岁

　　关键句：

　　⒈你喜欢纯粹的黑，凄艳的红，妖异的绿，明亮的蓝，所有一下子可以撞进眼睛里的颜色。

　　⒉因为你对他冷淡，他发誓要追到你。这个人，不但英俊，还有港片中有些男主角那样的邪气。

　　⒊我时常想起多年前那个有点骄傲，有点飞扬跋扈的你，我宁愿你就是那个样子。

　　吉祥气质温文，却在讲述过程中数度落泪。

　　她说孪生妹妹如意是个事实上的单身妈妈，她想以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来叙述妹妹的故事。

　　比我小七分钟的妹妹

　　妹妹，我现在坐在茶室里，窗外大雨瓢泼。我在倾诉一个故事，可是这个故事不是我的，是你的。可是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哭泣的时候，眼泪也会漫过我的心底。此刻我手抚着滚热的茶杯，背脊上却总贴着一点凉，你生了宝宝后犯下腰酸背痛的毛病，每到雨天，我就总疑心自己的脊背也是凉的。

　　这样的雨天让我轻易重回童年的时光。小时候，周围的小孩都是独生子女，只有我俩是出生相隔七分钟的双胞小囡，每天手牵手形影不离。两个人在弄堂里玩跳皮筋，皮筋的另一端用矮凳撑住。我们都有胖乎乎的小手小脚，后来就忽啦忽啦长大了。妹妹，那时候你那么漂亮，笑起来像一朵绽放的小蔷薇。

　　你从小就那么倔强，有着上海女孩少见的特立独行。17岁的时候，你跑去跟妈妈说，要自己买衣服。你喜欢纯粹的黑，凄艳的红，妖异的绿，明亮的蓝，所有一下子可以撞进眼睛里的颜色。你穿得很好看。但我穿的是粉绿，鹅黄，胭脂红，像所有中规中矩的女孩儿。妈妈那时和爸爸闹离婚，你让她头痛，她骂你，你总是一声不吭，但也不改。你仗着聪明，总是不肯好好做功课，次次都是临时抱佛脚，成绩却总在前几名。

　　我怀念小时候，期中期末考完了，我们挤在小床上整夜整夜地聊天。周末我们去看喜剧电影，座椅冰凉，周围漆黑，我们头靠着头笑得前仰后合。

　　早恋是劫难的开始

　　我们一直在同一个班级。初中的时候，我暗暗喜欢新来的班主任。你说他一点特色也没有，但主张我要大胆表达。我没有勇气。你说也罢，说出来就破坏气氛了。我偷偷暗恋了他三年，他结婚时我还哭了一场。但妹妹，妹妹你呢，我们说好的呀，要考同一个大学，你说话没有算话，你在高一那年恋爱了。

　　学校里追你追我的男生都很多，你嫌弃他们的青涩。妹妹，你看起来那么强，我想我们的性格里都有激烈的成份。只是我隐藏了那些激烈，它们渐渐风干，凝固，不再兴风作浪。但妹妹，你是一个发誓要放肆活着的人。你幻想着爱情，你以为爱情来时能够把你整个燃烧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是几时开始的，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只是你不再跟我一同自习，你时常微笑但是神情恍惚。你神神叨叨地对写作业的我说：“感觉呢，像裹着丝绸，像罐子里挖出来的老蜂蜜，又甜，又苦。”我永远记得那天你的面庞，风扇吹得我们那么热，你的表情却前所未有的温柔甜蜜。你恋爱了，和一个大你7岁的小混混阿强。因为你对他冷淡，他发誓要追到你。那么个人，英俊，有港片中有些男主角般的邪气。

　　你描述他带你去飙车。你第一次坐他的车，他问你敢不敢，说不哭出来就算你赢。倔强的你立刻翻身上车。他不知道你胃不好，经不起折腾，他是真心想吓得你哭。结果，你下车后吐得翻天覆地。但你没哭。他说你赢了，奖品是，他这辆车的后座，从此只能你坐。

　　那一年的离家出走

　　那年期中考你三门不及格，不久你们的恋爱就被妈妈发现。我至今记得妈妈的暴怒。妈妈因为自己的婚姻不幸福，虽然一直没有离成婚，性格却变得越来越多疑和容易发怒。那时，我已经知道阿强没有工作，是外地人，十几年前随父母到上海定居。妈妈找他家里人谈，他父母根本不管他。妈妈把你关在家里，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地参加补习班。那个人跑到家里找你，妈妈强硬地对他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要再蛊惑她，等她上了大学再来找她。”

　　他走了。你在房间里哭得惊天动地。妹妹，那真的是爱情吗？我记得有个晚上，你拿了本书，穿着小熊睡衣的身体抵着临窗的一张长桌，嘴唇濡湿，眼神清亮。你给我念书上的一句话：“谁都会说我爱你，可我们心海的那朵火焰，却只会为一个人燃烧至狂，至痴，至癫，至烬。”

　　因为这“至狂，至痴，至癫，至烬”，暑假未完，你走了。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静了下来，我不知道你们靠什么联络的。反正你不见了，他也不见了。

　　你知道妈妈受到的打击吗。我看过琼瑶的小说，你不屑看，说她的书太小家子气。但你知道的吗，你的经历简直和故事里的一模一样。你跟我说过你的梦想：陪着他，流浪，一起走下去，没钱的时候就打工，然后继续走，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过一种平淡但是偶尔疯狂的生活。

　　而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念你。不停地想念你。我们是一个细胞分裂出来的个体，妹妹，我对你的心疼，像癌。你一天不回来，它一天不可能得到救赎。

　　我们要过很久才得知你的消息，你们在一个沿海的小城租房同居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爸妈只好同意你们结婚。因为年龄不够，你们又隔了半年才领到结婚证。妹妹，你就这样把自己嫁了。我想去找你，你不同意，爸妈也不同意，他们以为你吃足苦头就会自己回来的。果然，我高考后的暑假，你打电话回来，说你想回家。妈妈和我一齐凑到电话前，妈妈哭了，我也哭了。只有你很冷静。你摸摸爬爬地回来了，带着六个月的身孕。那个男人，他不见了。

　　晚上睡觉，短袖的睡衣遮不住你身上的伤痕。妹妹，你受了什么样的苦？我看了，只觉得心如刀割。你那么瘦，镜子里的我们，你更像姐姐，我像妹妹。晚上睡觉时你是蜷缩着的，你夜里噩梦连绵，好像一直在做逃跑的梦。可是妹妹，你从前不是这样。妈妈和我都叫你引掉孩子，你不同意。

　　阿强还是找来了，请求你原谅，被妈妈骂走。那时你已经断断续续给我讲了出去后的事情。短暂的甜蜜之后是生活的压力，你们都没有文凭，生活清苦。他还经常打架生事。后来你不小心怀孕了，他叫你做掉孩子，你不肯。你肚子渐渐大了，他开始夜不归宿，跟别的女人鬼混。刚烈如你，最恨的就是背叛。你们终于因为争执而动手，他打了你，当晚你就见红了。他看情势不对，送你去了医院。医院说了怀的是两个男孩子，但其中的一个已经保不住了。出院后你就打了家里的电话。

　　也许是分开太久了，有些东西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们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其实，我多想能像从前一样，我们头碰头躺在一起，谈天说地。

　　上大学不久，我有了男朋友，他是硕士研究生，温文尔雅的上海男生，同学都说我们站在一起真是珠联璧合。因此父母虽然都认为大一就有男友早了点，但还是表示了默认。

　　妹妹，你说你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偶然还是会思考一些离奇古怪的问题，比如：冥冥中是否真有宿命这回事，难道我们只是它掌心逃不掉的小动物？为什么你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际遇却如此不同？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嫉妒过我。你表情那么镇静，掩盖了海水涨潮般的痛苦。你总是苦笑着，说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宝宝生下来后，你开始张罗着找工作。你想去找售货员、服务员的工作，妈妈不让你去，说现在那种工作都是大妈大婶在做。你知道妈妈的性格，她是为你好，虽然表达方式让你难堪。你坚持要出去，坚持要自己养活自己和宝宝。

　　那男人的家里知道你生了儿子，心思忽然活泛了。他们家有三个儿子，只有阿强最没出息。但前两个儿媳生的都是女儿，因为你生了宝宝，他们的态度从原先的不管不问一下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后来阿强又来求情。他没有说很多话，只是忽然间哭了。那天他走后，你的态度开始软化，你说你从没见他哭过，可见是真的后悔。

　　拖了有半个月，你真的跟他回去了。这一次，他的父母出面送了你们一套50多平米的二手房。有时候想想，你太天真了，我们一家都太天真了。你搬过去了，阿强还是没有认真找份工作的打算。而你呢，我亲爱的妹妹，你做了一件傻事，买了一张假文凭，应聘到一家电子公司的品质管理职位。在新的岗位上，你勤恳，负责，不耻下问，没有同事看出来你是个上海女孩。但假文凭的事没到三个月就曝光了，你被辞退。妹妹，你那么坚强，你跑到另一家类似的公司，直言你高中没毕业，但有工作经历。对方公司惊讶于你的勇气，居然同意录用你了。

　　就在这期间，阿强出了事。原来当初你离开他后，他也回到上海，凭着皮相和口才很快勾搭上了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妇。一天，他酒后居然把她当作你给打了。拉扯间，那女的丈夫回来了，她见势不妙，一口咬定阿强强暴了她。阿强最终被判刑三年。妹妹，你好傻，你那么痛苦，却不肯提出离婚。

　　他坐牢已经快一年了。妹妹，除了工作，你几乎放弃了与外界的一切交流。我时常想起多年前那个有点骄傲有点飞扬跋扈的你，我宁愿你就是那个样子。现在你这么独立，完全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你再爱他，他也是一味毒药。妹妹，如果你坚持你们之间有爱情，但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啊。“温暖，美好，信任，尊严，坚强”这些老掉牙的字眼你都知道的，对吗，你再想一想，再想一想，我多么希望你有更新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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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手记生活的真相

　　□朱来扣

　　吉祥姐妹情深，全心全意为妹妹如意着想，无可厚非，只是往者逝矣，来者可追否？这是一个需要认真审视的问题。

　　如意的早恋，不仅使她失去了像姐姐那样继续上进考入大学的机会，且又遇人不淑离家出走，过早地尝到了花季女孩本不该体验的创痛。这既有如意青春期性格叛逆因素，也有学校、家庭的教育引导失范因素。当倔强的如意被伤到无法再在外流浪，无奈回家时，生活的真实给了她实在的教训，生活并不全是爱情的浪漫，还必须要面对生存和责任。然而，对于阿强这样不务正业的街头小混混，有甚责任可言呢？

　　现在作为丈夫的阿强正呆在监狱里服刑。如意靠自己的坚强和努力，独自工作抚养儿子，等待改造后的丈夫回来。姐姐为妹妹不平，觉得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等待。可是，有一点是无法回避的，他们毕竟真爱过，虽然这样的爱给如意带来的伤痛是她一辈子不会忘却的。也许，妹妹不想让儿子失去父亲。当初母亲闹离婚，毕竟在如意的心头留下了阴影。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意在直面生活的真相里长大了，明白了自己作为母亲的责任。但愿改造后的阿强也能成熟起来，洗心革面，承担起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来。 作者:□文/风谣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