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品格叫忠诚

　　本报记者邱大军特约记者胡庆魁

　　2005年12月15日，广东中山医科大学肿瘤医院。

　　一名正在做化疗的病人，缓缓抬起身子，看了会窗外寒风中飘舞的树叶，摸出枕头边的手机，拨了几个号码：“是我，小林。那件案子……”医生走进来，做了个让他躺下的

手势，他躺下了，手机里的声音仍在响着。

　　床头的病历卡上写着：林建智，淋巴癌……

　　林建智，海南省纪委省监察厅第一纪检监察室副主任。

　　林建智的妻子陈玲盯着建智胳膊上已经有些发紫的针眼，对记者说：“昨天还在办案，今天躺病床上。人是进了医院，他心思还在案子上。”

　　只要有大案难案，领导的眼睛总是盯着他

　　反腐倡廉的大潮把林建智推上了潮头。

　　自从2000年9月由司法部门进入纪检机关，五年来，他身处反腐败这场没有硝烟战场的最前沿，与腐败分子展开了最直接、最激烈的较量。

　　2002年6月19日，新华社内参披露了万宁市工商局乱进人的问题。6月23日，林建智参加省委联合工作组赶赴万宁。

　　万宁工商局的问题，有关部门曾四次调查，都因“查无实据”，草草收场。这次派工作组，群众抱了很大希望。但由于重要当事人逃匿，也由于叶东雄与省工商局时任局长关系“非同一般”，一连十多天工作组几乎毫无进展。上访群众情绪激动，在个别人挑唆煽动下，一些人集体冲击工作组驻地。

　　面对强大压力，原在档案审查小组的林建智主动请缨，到调查小组工作。他连夜分析所有到手的材料，第二天一大早找到调查组长：“我建议先查叶东雄情妇林某的来龙去脉。”

　　当天，林建智与同事驱车赶到邻县林某原户籍所在地，找了乡、村干部以及林的家人和邻居，随即返回到万宁，到林某曾工作的酒店、现户籍所在地调查。

　　林某，原万宁某酒店迎宾小姐，与叶东雄好上后，叶为其办了万宁的户口，并让其成为某工商所只领薪金不上班的职工。林建智在某所2002年2月的工资发放单上看到：林某，当月工资419元，代领人刘某。

　　口子撕开了。工作组步步深入。7月18日，省纪委决定对叶东雄“两规”。这天，万宁群众燃放鞭炮庆祝。

　　叶东雄在万宁当过10余年镇领导、8年工商局长，颇有些能量。林建智的办案车经常被人跟踪，叶的亲属多次在所送衣物中夹带纸条，或在衣服领口、裤袋、标签等隐密处传递信息，为叶打气。工作组的同事提醒林建智注意安全，林建智笑说：“不怕，这是共产党的天下，量这些人掀不了多大风浪！”

　　省工商局原局长马招德的妻子李某在被立案调查后，一连十几天一言不发，询问的人换了两茬，也是“金口难开”。林建智接手后，发现李某有文化，明事理，便与她摆事实，讲道理，晓以大义，并抓住李某犹豫不决时出示相关证据，一步步挫其锐气，几个回合下来，李某终于叹了口气，说：“为了老马，我讲。”

　　省纪委省监察厅某派驻组副厅级干部，刚立案调查时态度极其傲慢，不仅不承认问题，而且一再表白自己的重大贡献，性情不好时，甚至对办案人员破口大骂，并用命令的口吻说：“请你们把我的钥匙放好……相信时间不会太长……”由于面对的是过去的同事，而且具有相当的反调查经验，有的办案人员心存顾虑，不愿理这“麻烦事”。

　　将又点到林建智头上。林建智与另一位同志仔细研究，搞了两个通宵，制定了谈话策略。既讲这位干部过去的工作，所做的成绩，又谈他的家人在他被立案时的痛苦，唤醒他愧对亲人的良知，终于拨动了这位干部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他鼻涕眼泪地哭了一阵，说：“好吧，我说，我拿了叶东雄四万多元。”

　　这几年，林建智参与或组织查办的大要案还有：省供销联社原党委书记、主任谢宗林贪污、受贿案，省农垦总局组织部长郭钦龙受贿案，省电视台原台长鹿松林受贿案……

　　省纪委省监察厅检查一室主任李汉景告诉记者：“小林到纪委时间虽然不长，但肯学习，善钻研，是委厅专啃硬骨头的‘攻坚手’。只要有了大案难案，领导的眼球总是盯着他！”

　　自己首先得站正了，才能正人

　　林建智说：“自己首先站正了，才能正人。”

　　从开始纪检工作那天起，他就与妻子定下规矩：送礼的一律不收，请吃的一律不到，说情的一律无效。

　　在办理一起违反财经纪律的案件时，林建智带人在儋州市委招待所吃住了两个月，有多人多次宴请，都被他婉辞了。林建智对同事说：“没那么便宜的事！白吃白喝，总要付出代价的。”

　　2003年11月11日夜，林建智开着农垦总局原组织部长郭钦龙的车将郭带到办案点后，在驾驶台右边的小屉内发现两个塑料袋，打开一看，嗬，9万元现金。时值深夜，车上只有林建智一个人。林建智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叫来其他办案人员一起清点，并利用这笔钱，采取“迂回包抄”战术，辅以其他物证，迫使郭钦龙交代“笑纳”贿赂以及将30多万元收入囊中的问题。

　　一次，林建智下乡调查，当事人趁他一人在车内，将几条香烟和一个鼓鼓的红包扔进车，并一再表示这只是一点小小意思，容日后报答。林建智毫不犹豫，将钱物扔出车外。

　　也是在办理郭钦龙案时，一次，林建智带着涉嫌行贿的某农场领导去办案点，这位领导借口口渴，要求停车买水。当林建智停车后，该领导掏出装着1万元的大信封塞给林，请林代为买水，并恳求笔录时给予关照。林将钱还给他，说：“你这是在犯新的错误！”

　　一起违反组织人事纪律的案件，刚上手有了些眉目，林建智一位好友上门讲情，请求“看在我面上从轻发落”。这位朋友与林建智一起长大，是那种一条裤子穿两人的交情。林建智说：“别的事好说，这件事不行。国有法律党有章法，我吃这碗饭，帮不了你呀，兄弟！”朋友生气地骂道：“你是冷血动物！”从此很少来往。林建智是个十分重情义的人，这件事很伤他的心，但比起党的事业，他觉得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林建智曾在司法机关工作二十年，这几年检查一室连续查处了多起司法机关处级干部违纪违法案件，不少人向他打听案件情况，想让他说说情，一概吃了“冷面”。其实他们也知道，熟人也罢，朋友也好，只要是跟党纪国法较劲，谁也别想过建智这一关。

　　到省纪委后，林建智曾二十多次拒贿，他很清醒拒绝的是龌龊与肮脏。他上有老，下有小，父亲脑血管有毛病，先后两次住院，至今行走不便。母亲患神经官能症，卧床多年。因为经济不宽裕，几次买房的机会他都让给了别人，一家三口至今与父母挤在一起。记者走进那套80多平方米的旧房子，看到陈旧的电器和家具，就想，其实林建智是很需要钱的。哪怕二十多次中只收一次，他的境况也会有所改观。

　　省纪委常委张皓含着眼泪告诉记者，“这次重病，他连全身性检查都不敢做，他舍不得掏8000多元钱。”

　　“千万不要告诉领导说我有病”

　　在腐败分子面前，林建智始终是一条硬汉。其实，几年来，病痛无时不在折磨他，是强烈的责任心与使命感支撑他坚持战斗在反腐第一线。

　　林建智的同事说，只要一扎进案子，他就进入一种十分专注、忘我的状态。案子上了手，在他，这就是天大的事！没日没夜连轴转，有的案子，一办几个月，别说年呀节呀家呀老婆孩子，就是生病他也没有时间！简直就是拼了命！

　　他的身体就像一辆没时间保养的汽车，老在犯毛病，今天低烧，明天胳膊痒痒、恶心呕吐，有时头晕目眩。疾病多次将他击倒，他又多次顽强地站立起来。经常打完点滴又上阵。有时车行途中，实在支持不了，便让车停下，缓一下再走。

　　那次夜里到万宁和乐，正发烧，他咬着牙做完笔录，但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头一歪，晕倒在会议室的椅子上。

　　2005年除夕夜，正在医院输液的林建智求护士拔掉针管，到办案点顶班，他让其他同志回家与妻儿团聚，而他在这火树银花、万家团圆之夜，却在办案点默默度过。

　　同事有了病，他送到医院，守护着，直到家属来了才悄悄离开。而他，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他多次对同事说：“千万不要告诉领导，说我有病，谁要说了，谁就不是哥们！”

　　长期的体力透支，过度的疲劳，加上经常使用抗菌素，他的免疫系统受到严重破坏。2005年，就在林建智全身心投入查办省委某部门一名正厅级干部受贿案时，患上了浅表性肠溃疡并水肿，他把诊断书悄悄揣怀里，谁也没告诉，该干嘛还干嘛。短短22天里，他发烧四次，吃不下饭，体重下降了15斤，不得不打点滴。可从未耽误工作，输液一完马上赶回办案点。给他打针的护士很奇怪，“这个人怎么这么忙？ ”

　　2005年9月29日，林建智第三次住院，经专家会诊，确诊为淋巴癌。医生痛心地说：如果早一点住院检查，不至于这么严重。得知结果，林建智很镇定，经常问医生：“还有好多事没做完，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2003年委厅处级干部竞岗，林建智这时正在办某农场领导的案件，同事提醒：你够条件，快回去吧！林建智说，案子到了关键时刻，耽误不得。室领导也多次打电话催促。同事建议：回去联络联络感情，拉些推荐票也好。万一推荐上不去怎么办？林建智回答：官可以不当，案子不能不查！至于推荐票，我倒不担心。直到竞岗演讲前一天晚上，他才匆匆赶回海口。演讲完，他又连夜赶回办案点。民心如秤，果然，民意测验，林建智位居全委厅科级干部第一。

　　“出院后，我一定带妻子女儿到三亚、琼海好好玩一次！”

　　熟悉林建智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孝子，以往父母亲患病住院，他总是彻夜陪伴，到省纪委工作后，经常外出办案，陪伴的时间少了。2002年6月父亲那次住院，他只到医院看过几次，匆匆来去，话都没时间多说。因此他很内疚，倒是老人开通，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不要挂念，干你的去吧。”看着父亲慈祥的面容，他含泪辞别返回了办案点。

　　林建智坦言，自己是个既重事业又顾家的人，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不过在妻子眼里，办案比她和孩子重要。妻子陈玲生在海南，长在海南，却一直没去过三亚，陪妻子去三亚旅游是他的心愿。2005年“五一”节，原本打算全家去三亚，行装都打点好了，恰在这时，办案点上的被调查对象嚷嚷肚子疼，林建智马上开车送他上医院，在医院观察了三天，医生说，没大事，情绪紧张，导致血糖升高所致。林建智这才放了心，可三亚旅游也就泡了汤。他只能愧疚地对妻子说声“对不起”。

　　女儿巧莹12岁了，她记不清爸爸许诺了多少次，要带她到红色娘子军的琼海去看看，可一直没有兑现。以致林建智一回家，她就会调皮地说：“爸，又是明天了吧？”

　　躺在病床上的林建智消瘦，苍白，原本壮实的身体像是缩小了一圈，可一双曾让腐败分子丧胆的犀利大眼依然炯炯有神。采访快结束时，他接过妻子陈玲递过的热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像下定决心，说：“出院后，我一定带陈玲、巧莹，到三亚、琼海好好玩一次！”

　　临别时，记者在心里默默祝愿：但愿春暖花开时，林建智能实现他的愿望，带上他深爱的妻子女儿到三亚、琼海好好地玩一次！ （本报海口1月24日讯）